第228章 小蝶
那時候現狀真的堪憂，我們身在曄王府深處，身邊到處都是薛太後的人。將軍藏在暗處，楓王爺處處受製，朝廷之中沒有人會料到，一名身處王府深處、孤立無援、身上還帶著毒的懷孕女子，竟然在一朝一夕之間顛覆了整個建祥！
小姐的計劃說簡單也簡單，隻是執行起來風險太大，需要所有人天衣無縫的配合，還好我們默契十足，把一切都完美的做到了。
關於她的計劃，成事前小姐一個字都沒有對我提過，但我就是知道她的想法。和她朝夕相處了近十年，她的舉手投足、一個皺眉一個撇嘴代表的意思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她的心裏在想些什麽，我也能看出個五六分，剩下的，便隻能猜了。
我是不能問的。曄王府就是薛氏黨羽的天下，在那裏我們一舉一動都被人密切注視著，我們根本就不敢做任何逾越的事，隻能靠眼神來交流。
小姐給與了我無限的信任。當事情完結以後，所有人都被小姐的決定大吃一驚--其實，從將軍府出來以後，直到她從皇宮回到曄王府，龍家軍的虎符都在我手上！
將軍府燃起熊熊大火的那晚，小姐被侍衛從房中拖出去。在她衝進火海之前，她早已趁亂將它塞進了我的手心裏。任誰都不會想到，小姐會以她、以將軍、以二公子、以十萬龍家軍的性命對我——一個小小的丫鬟——相托。
被帶到曄王府以後，小姐渾身上下、換下的衣物都被人從裏到外仔細搜了不下十遍。那些人對我的重視程度儼然低於小姐，他們僅是草草的看了我兩眼、隨意差了幾個人盯著我便不再做任何的其它防禦措施。後來實在找不到虎符了才有幾個人到我那裏，一麵以重金相誘，一麵趁我不備搜我的身。金銀對我來說構不成誘惑，而如果不能將小姐交代的任務做好，我就不配做追隨她飛翔了這麽久的蝴蝶！
那次她被帶進皇宮我們便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如果小姐有個三長兩短，我便會帶著虎符拚死闖進楓王府，將它交給楓王爺。屆時，大家兵刃相見，鬥個你死我活。
事後小姐笑說，將軍把虎符交給她，是因為他信任她。而她把虎符交給我，也是因為信任這兩個字。我們二人一起經曆過太多的生死磨難，感情堅如磐石，不是任何外力能夠動搖的。
小姐一直很重視我。她做事情，總是顧慮到我的感受，重大事情都要谘詢的我意見，就像那次她和龍將軍和好一樣。有小姐這份心，此生足矣。
回到南城後，我們在那裏過了一年。
老爺對外宣稱，小姐是他在做生意的路上撿到的無父無母的女子，因為看她長得像自己的六女兒，禁不住對女兒的思念，他收她為義女，並將她嫁與同在戰火中失去親人的將軍。
見到小姐的容貌，府中一半的人都對老爺的說法暗暗生疑。但是，一家之主都這樣說了，那些靠他養活的人也無權置喙些什麽。隻是大夫人和大公子太討人厭了些，他們總是是不時的上門來找茬，明裏暗裏的諷刺小姐不知羞恥，亂找男人。小姐自是毫不客氣的把他們一陣迎頭痛擊，有時候他們做得太過分了，將軍便會出手，隻一個扭腕便讓大公子疼得哭爹喊娘。如果不是看在五小姐的麵子上，小姐是斷不會對他們如此客氣的。都是一個媽生的，為什麽種完全是兩樣呢？小姐常常這樣問。關於這個問題，估計隻有老天爺能夠回答了。
在南城的那一年完全是在哭哭鬧鬧中度過的。兩位小少爺不懂事，又調皮，每天到處亂爬，稍有不順意便哇哇大哭。有時候一個哭了，另一個不由分說的便跟著大哭起來。兩個娃娃的聲音疊加在一起，別說有多響亮了。這個時候，我萬能的小姐就手足無措了。我好笑的旁觀她哄哄這個、抱抱那個，發現毫無效果以後，幹脆手一甩，一屁股坐在地上，也大聲哀號起來，像是在跟孩子們比賽誰哭的聲音大似的。這樣的場景常常叫我們忍俊不禁。
但我知道，我的小姐就是一陣不羈的風，不會在一地停留太久。等司徒家的繼承人確定以後，她便和將軍離開了。
我選擇了留下，因為大少爺，也因為我的身體。在碧城那次落水就已經為我日後的咳嗽不止埋下了病根。在將軍府那一次，我和小姐一樣被人下了藥，隻是我沒有小姐的韌性，我選擇了投湖。那時候我隻是想，就算死，我也絕對不會拖累小姐，我也要死得清清白白的！
值得慶幸的是，多少次我抱定了必死的決心，但又有多少次我化險為夷，撿回一條小命。
但終究是深夜在涼水中泡得太久，我的腑髒都受到了極大的損害。小姐不說，但看她看別人的神色我便已清楚一切。我不能再勞累，還需要一直服用潤肺的藥物，這些藥物都價值不菲。若是跟著小姐，我隻會拖累了她。既然如此，我便留下來照顧大少爺好了。有我在，小姐在外麵也該安心些。
大少爺和小姐一樣聰明伶俐。可能是因為和我在一起待太久的緣故，比起二少爺來，他穩重多了。小姐常在我麵前哀歎她的教育失敗，她老是說我太老成了，這樣的人生無趣。但跟隨小姐經曆了這麽多常人一輩子都難遇上一件的事，用她的話來說，我的人生都圓滿了。
別人都說我把大少爺當自己的兒子在養。的確，我一直視大少爺為己出。我沒有孩子，也不打算嫁人，小姐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
回到司徒府後，老爺父親多次想與我說親，但我都婉言拒絕了。以前在府上、在李府、在將軍府還有曄王府都有人向我示過好，但我全部拒絕了。跟了小姐這些年，看遍了世間男子的百態，我悲哀的發現：這世上的男子，竟沒有幾個能夠與我的小姐並駕齊驅的！每見到一名男子，我便不由自主的拿他和小姐作對比，然後得出他比不上小姐的結論，最後毅然回絕他的情意。
很久以後我才發現，原來，在不知不覺間，我已經把小姐放在了心裏。現在在我心裏滿滿的都是她，除了兩位少爺尚還占有小小的一席之地以外，別人根本沒有容身的地方。
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情感？開始我隻覺得恐慌。但慢慢的我便接受了現實——我愛我的小姐，愛她愛進了骨子裏。這種有違世俗倫常的感情肯定會遭人唾棄，但我不會放棄。小姐，是我此生唯一的愛戀。
小姐和將軍似乎都察覺到了我不同尋常的情感，但他們都以寬容之心對待了我。每次回到南城小姐都會和我同床共枕幾日，說些女人間的私密話。將軍麵上雖冷，但其實心地很隨和。隻要我和小姐黏在一起的時間不是太長，他都能忍受。但時間一長，別說是我，就算是小少爺他都照扔不誤。還好兩位小少爺都有點功夫底子，順勢一滾便化解了力道。而我則有小姐護著，將軍他奈我不得。
每次小姐護著我時將軍的臉都是鐵青的，而每次看到他的這張臉我都會無比的快意。誰叫他搶了我的小姐？給他吃點排頭是應該的！雖然隨後小姐就會給他不少甜頭吃。
老爺似乎也不是很喜歡將軍，他對他一直是冷著臉，好像他欠他不少銀子似的。而對小少爺他則是微微笑著，完全的一個合格的好外公。
小姐對我從不掩飾什麽。她應該是把我當成好姐妹了吧！可以交生死、共患難的好姐妹。她什麽都不瞞我，什麽都對我說。她也曾對我說，叫小少爺認我做幹娘好了，但我以主仆之分拒絕了。
其實根本不必要的。在我心中，我早已把小少爺當成了自己的兒子。而在小少爺心中，我是除了爹娘外公以外最親近的人。我的地位擺在他們心裏，根本不必通過表麵上的身份來穩固，這點大家都心知肚明。
“小蝶姑娘。”
回神，一名溫文儒雅的男子不知何時已站在我身前。
是他，柯和，柯老先生的長孫，現任翰林院掌院學士，也是兩位小少爺的啟蒙恩師。堂堂翰林院掌院學士，竟然紆尊降貴做了兩名小少爺的老師，不可不說是大材小用，但這是柯老先生堅持的。
柯家對我們的恩情隻怕我們這輩子都難以報答了，想當初，小姐的解藥稀缺的那一味便是他寫信告知了柯老先生，柯老先生專程派人送來的。柯老先生最大的愛好便是搜集奇珍異寶，這藥便是他的一名學生多年前投他所好送給他的。據柯老先生說，當年，如果不是老爺搶先一步把小姐許配給了李澤玉，他馬上就要上門去為他的孫兒提親了，聘禮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可惜棋差一著，否則現在兩位小少爺就要喊他做曾爺爺了。說話間，似是十分的惋惜。所以他現在最熱衷的事情就是把他的曾孫女說給小少爺，隻可惜兩位少爺全都裝聾作啞，對此不置一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