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開房
邵江洲站在陰影裏,專注地看著那一團縮在燈光下的身影。女孩兒的頭發長了許多,恰到耳下,有幾處因為衣領的緣故,向上外敲著。他不由自主地走神,腦海浮現出一個畫麵——阮知荷走在自己身邊,滿臉惱怒地捋著自己翹起的發梢:“我最討厭這時候的頭發了!”
察覺到他在看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邵江洲,你說我現在像不像《回家的誘惑》裏的林品如?”
他歎一口氣,牽住阮知荷依然抓在頭發上的手:“我不看那個。”
“那你看什麽?”
“nba。”
“哦,是嗎,我有時候也會看唉,裏麵有姚明!”她突然興奮,手舞足蹈地向他介紹nba裏有姚明。
邵江洲的嘴角彎了彎,故意逗她:“那你知道nba裏還有詹姆斯、喬丹、科比嗎?他們都是美國人……”
阮知荷煞有其事:“哦,知道啊,詹姆士的皮膚特別白!”
邵江洲終於笑出聲來,他把阮知荷的手拿到嘴邊吻了吻,在阮知荷疑惑的目光下拉著她繼續往前走。
“邵江洲,你笑什麽?”
“沒事。”
阮知荷望著邵江洲的側臉,自己應該沒有說漏的吧,美國人的皮膚就是很白很白的,盡管她從來沒有見過外國人,椿城是一個很小很小的城市。
路上開過去一輛很拉風的汽車,引擎的聲音很大,風馳電掣。邵江洲回過神來,手機被他抓在手裏依然沒有動靜,他又耐著性子等了等,終於放棄——他大概等不到阮知荷的來電。把手機放進褲兜裏,走過去:“喂,笨蛋。”
阮知荷聽見有人叫自己,丟了煙回頭往後看,十足見鬼的表情。怎麽可能聽不出邵江洲的聲音,但她以為是自己幻聽,轉身是因為心懷僥幸,可看到自己心心念念想著的人原來真的出現在眼前又是不信的。
她猶疑地撇一眼地上被拉長的邵江洲的影子:“邵江洲?”
“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邵江洲把她從地上拽起來。
阮知荷看著他,似有心事地低下頭。邵江洲現在又算什麽呢,欲情故縱?她很快否定這個想法,她之於邵江洲就像孫悟空之於如來,哪怕翻著筋鬥雲也難逃出邵江洲的手掌心;更何況,她不願意逃,她早被邵江洲攥在手心裏,死的不能再死。
欲情故縱這個詞未免也太給自己麵子了。阮知荷心想。
暗暗拾掇好心情,她重新抬起頭,才發現邵江洲剛好正色地看著她。麵上有幾分難堪:“邵江洲,我今天晚上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賓館的大廳,燈光是暖橘色的,不暗,但也並不溫馨。十分安靜,前台的接待被遮擋著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是個上了年紀的大媽,燙著一頭過時的卷發,一個圈一個圈,仿佛頭頂黏滿了塘螺。邵江洲彎著手指敲了敲前台,大媽醒過來,阮知荷發現在她的嘴角長著老大的一枚黑痣。
這是阮知荷第一次走進賓館,前台大媽不負眾望地帶給她視覺衝擊。以至於很久很久之後,她獨自在外,發現原來並不是和她想的那樣,大多數賓館的前台都是小姑娘,她們的頭發仔細地束起,妝容幹淨;而像椿城這樣甚至能讓人聯想到武俠電影裏的黑店的賓館,其實還是很少的。
卷發大媽別有深意地看了他們二人一眼,毫不避諱地將手指伸進嘴裏,用長長的手指甲去挑嵌在牙縫裏的菜,然後含糊不清地說:“隻有大床房了,住不?”
邵江洲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但他還是點了點頭:“嗯。”想來椿城的賓館都差不多,至少從外觀看是一樣的。
大媽把房卡遞過來:“206號房,押金一百,身份證登記一下。”
阮知荷臉上一窘,她扯了一下邵江洲的衣角:“邵江洲,我沒有身份證。”
反而是大媽不耐煩:“那男孩子的出示一下算了。”
就當你日行一善?阮知荷斂去眸中的深意,想來賓館經營在椿城也是極為艱難的。
邵江洲打開房門讓阮知荷先走進去,空氣不是很好聞,沉甸甸的,灰塵的味道。阮知荷百無聊賴地四處張望,瞟到牆上的壁櫥裏疊著兩盒類似口香糖的東西,於是拿到手裏看。盒子上印著“durex”的英文,阮知荷想了一會兒,確定自己不認識這個英文,再往下看,然後看見很小的一行字——杜蕾斯,天然膠乳橡膠避孕套。
就覺得頭腦裏轟地一聲,身體裏所有的血液全部一股腦兒地衝上天靈蓋。她慌亂地把盒子丟開,若無其事地轉過身,才發現邵江洲早就站在自己身後,揶揄地看著自己。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忍不住小聲地替自己辯解。
“嗯。”
二人很快洗漱好,一同站在床前發呆。阮知荷微微抬起頭偷看邵江洲,倒忘記了自己的緊張:“咦,邵江洲,你的耳朵怎麽這麽紅?”她心情大好,惹得邵江洲手臂一伸,把她抓進懷裏,他突然問她:“你怕不怕?”
阮知荷還沒有想好怎麽回答,邵江洲揉了揉她的頭發:“傻瓜。”
“邵江洲,我們睡吧?”
側身躺進邵江洲的懷裏,阮知荷捂住自己的胸口,氛圍安靜得過分,襯得她的心跳聲十分響亮。她有些難為情,道行這樣的東西是沒法假裝的,於是問邵江洲:“你有沒有聽見我的心跳?”
“很緊張?”
“有點兒。”
阮知荷覺得自己有點口幹舌燥,她知道今晚她和邵江洲之間什麽也不會發生,可她就是忍不住緊張。她又想起初一的時候,邵江洲找到自己,他傾身挨近她,說,我已同人上過床。那些人,是否在邵江洲心裏留下過痕跡?
“邵江洲。”
“嗯。”
有的話,難以啟齒。
似猜出阮知荷心中所想,邵江洲輕輕歎一口氣,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她的背哄她睡覺:“睡吧。”
很快,困意席卷而來,阮知荷的手緊緊抓住邵江洲的衣角,終於閉上眼睛。大概是在夢裏吧,天氣還不是很熱,天空高遠明亮。有飛機過去,機尾拖出一條筆直的白線。
趴在圖書館的桌子上,耳邊有筆尖和紙接觸到一起摩擦的“沙沙”聲。阮知荷覺得自己的手臂被太陽曬得很燙,但是臉上有陰影。睡眼朦朧,她看見邵江洲坐在自己右邊,左手舉著一本很大的雜誌為她遮擋陽光。他還在寫習題,神情專注,沒有注意到已經醒來的阮知荷。、
阮知荷的心裏湧進暖流,她沒出聲,忽然想看看邵江洲會舉到何時。
許久,邵江洲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他若無其事地放下雜誌,誘哄似的叫醒裝睡的阮知荷:“睡醒了麽,快上課了。”
到半夜,賓館有些不太平。房間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隔壁有難以描述的聲音傳過來。阮知荷嘟囔著被吵醒,下一秒感覺到自己的耳朵被邵江洲捂住:“沒事,繼續睡吧。”
“邵江洲,你要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