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過年上
殘臘初雪霽。梅白飄香蕊。
依前又還是,迎春時候,大家都備。
灶馬門神,酒酌酴酥,桃符盡書吉利。
五更催驅儺,爆竹起,虛耗都教退。
交年換新歲,長保身榮貴。
願與兒孫、盡老今生,祝壽遐昌,年年共同守歲。
是難得大太陽的日子,天氣預報裏說,晚上會有小雨。公交車在過道上平穩地行駛,黑子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抬起一條胳膊,為楚涵遮擋照在臉上的陽光。
“黑子,你確定這些禮品,叔叔阿姨會喜歡嗎?”一路上,這個問題楚涵問黑子問了n遍。
黑子耐心哄了她n遍:“必須喜歡啊,要我說,你什麽都不用送,人跟著我回家就好。”
楚涵見黑子吊兒郎當的,自顧自生悶氣,將身子扭向一邊。過了一會兒,又回身搖晃黑子的胳膊:“黑子,叔叔阿姨能喜歡我嗎?要是不喜歡我怎麽辦?”這些問題,楚涵同樣問了黑子n遍。
黑子好笑,楚涵這般坐立不安的樣子,他還是頭一回見。他將楚涵一邊臉上的頭發拾到耳後,繼續安慰著說:“怎麽會不喜歡?你瞧你,人長得漂亮水靈,還聰明,怎麽看都是我黑子上輩子拯救了銀河係,才撿到了你這麽一個大便宜。”
在二人打打鬧鬧的當兒,公交車駛到村口。
車子絕塵而去,楚涵和黑子站在無人的村口,卻拖拖拉拉地不願進去。其實當初,提議來黑子家過年的是楚涵自己,不料如今打退堂鼓的,也是她。黑子憋笑:“你怕什麽,我爸媽還能吃了你?”
楚涵沒好氣地白他一眼,緊張得甚至覺得肚子疼。她的腿也不住打顫,任由黑子怎麽拉拽她,也始終沒法將她拖動半分。楚涵看著黑子,臉皺的像一隻包子,她懇求道:“黑子,再,再給我一分鍾,我緊張……”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姑娘第一次到婆家,都會像她這般“沒出息”——會擔心禮品買得不夠貴重;酒水買得不合胃口;自己穿得不夠端莊得體,入不了婆家人的眼……楚涵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緊張過,雖然仔細思量,自己沒什麽不好的,送的禮是認真問過黑子的,被他搪塞了,她還特地拐彎抹角地請教了自己的母親大人;衣著呢,也再普通不過,不但保暖還很保守;甚至怕黑子的父母憑著她的紅頭發就斷定她不是好人家的女兒,特意買了一頂黑假發來戴。向來神經大條的她,這樣細致入微地考慮一件事情,也唯有對待黑子了。
這邊楚涵還在緊張地直打禿嚕,瞥見鞋頭上粘了點兒灰塵,忙彎下腰去擦。手還沒夠到鞋頭,便被黑子一把拽起,摟進懷裏。黑子的眸光很深,難得的正經,半晌,楚涵聽見他哽咽道:“楚涵,謝謝你。
楚涵漸漸安靜下來,她抬手回擁住黑子,聲音溫柔:“傻瓜。”
楚涵知道黑子謝自己什麽,黑子定是謝她真心實意且萬分重視地對待他的父母,即使黑子的媽媽是個瘋子。大抵愛屋及烏就是這樣,我看不到你的貧窮,也願意包容你所有的不堪,我喜歡你,所以熱愛與你相關的一切,別人看你的媽媽是瘋子,於我而言,她隻是你的母親,是我盡最大心意想要討好的,未來婆婆。
到家門口時,黑子的父母趕緊迎出來,左領右舍也都探頭探腦地朝他們看。楚涵發現不隻是自己緊張,黑子的父母竟也如她一般拘謹。見著她,雙雙搓著手,隻一個勁兒地重複叫她“別客氣”“屋裏坐”“就和在家裏一樣”
和家裏長輩不一樣,在楚涵家,父輩的人大多經商,或是笑麵虎,或是沉潛剛克,他們的眼底時常透露著精明。而黑子的父母,就是在普通不過的莊稼人,憨厚老實,什麽情緒都表露在臉上,甚至會因為兒子帶回家一個女娃娃就手忙腳亂。
楚涵漸漸安下心來。
黑子被周爸叫去廚房殺雞,楚涵便留在客廳裏陪著周媽。楚涵還從沒見過這樣的房子,牆麵還沒來得及刮大白,裸露著紅磚和水泥,大大的客廳裏,家具很少,打掃幹淨了,尤其覺得空空蕩蕩。
書上說家徒四壁,她以前想象不出來,這會兒倒是叫她親眼見到了。
周媽在幾分鍾前去了房裏,再出來,懷裏抱著一個什錦盒子。她快步走到楚涵麵前,將盒子往楚涵懷裏一塞,滿臉殷切。四十多歲的婦人,身材臃腫,卻紮著羊角辮,眼神幹淨,臉上皆是孩子氣。
楚涵看她,敗下陣來,順著她的心意,打開盒子——是滿滿一盒水果糖。
周媽歡快起來,伸出手拿一顆糖到手裏,又利落地撕去糖紙,舉到楚涵的嘴邊:“吃,吃。”
楚涵低頭見到她嘴邊的笑意,乖順地將糖含進嘴裏,還沒反應過來,便見周媽像是得了什麽獎勵似的,開心地手舞足蹈。等再安靜下來,她見楚涵依然笑望著自己,大概是感受到了善意,她大著膽子又從盒子裏拿走一顆糖,小心翼翼地放進自己的口袋裏:“我就拿一顆,我們家澄子最喜歡吃這個了。”
楚涵好笑,將整個盒子重新塞還給她:“阿姨,這麽一大盒糖呢,我們一起分著吃,好不好?”
兩個人相視著笑起來,周媽又盯著楚涵打量,然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羊角辮:“你好漂亮。”
“你也很漂亮。”
“真的?”
“真的。”
下一刻,隻見周媽抱著糖盒狂奔而去,邊跑還邊喊:“大成,大成,澄子媳婦兒也誇我好看嘞。”
楚涵嘴裏的糖差點兒卡到喉嚨。澄子媳婦兒……喊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