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噩夢
“得罪嚴哥之後,我打電話給你,想叫你那段時間別來椿城。沒想到你竟然不接我電話。”黃毛好整以暇地看著阮知荷,見她沒反應,繼續說,“不接電話也就算了,你之後還給我停機!這些都不是事兒,到最後居然給我空號,你居然背著我換號碼!”
阮知荷分他一支煙,見黃毛接過放到鼻子前聞,聲音冷淡:“是真煙。”
一時間,兩個人都無話。阮知荷給自己又點上一支煙,黃毛立馬把腦袋湊過來借火,兩個人順勢挨近了,黃毛臉上有隱晦的笑。
“笑什麽?”
“在想到底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你人傻膽兒大。”
“……”
黃毛說,那天,阮知荷將嚴哥開瓢之後,嚴哥被送去急診,腦袋上縫了十幾針。那段時間,嚴哥將阮知荷恨得緊,無奈黃毛也被他針對。黃毛有黑白通吃的老爹,嚴哥自然也不敢做得太過分,但會時不時下些小絆子,給他找不痛快。
他們道上的事兒,阮知荷也不懂,隻知道黃毛是在刻意強調因為她闖禍,害他也不幸被牽連。阮知荷照舊心安理得地抽煙,世間有因果報應,在最初,是黃毛先來招惹她的。
通過黃毛,阮知荷還知道這嚴哥還真是來頭不小,在道上名聲也很大——所謂的來頭,皆是黑曆史。像他們這種在道兒上混的,自然都是狠角色,但是色厲內茬的也不少。嚴哥的狠厲,卻是實打實地讓人心驚。像那種不成文的“不碰老人、小孩與女人”的規矩,在嚴哥那裏就是屁。他強奸婦女,拐賣兒童,以販養吸……總之,所有違法的壞事,他都有辦法攙上一腳。
阮知荷不明白,這樣壞事做盡,喪盡天良的人怎麽還可以逍遙法外,四處快活。
她無聲看向黃毛,黃毛立馬將雙手舉到頭的兩邊,義正言辭:“他這樣的,我們混道兒的其實心裏一般也看不上,隻不過到底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不是?我可是正經生意人,我們白著呢!”
阮知荷收回視線,將第二根煙頭彈出去老遠,遲早得進去!
黃毛像又想起什麽,陰測測地挨過來:“上次酒吧帶你走的,你認識吧?他可是嚴哥的左膀右臂,在道上也小有名氣,連我見了都要叫他一聲邵哥。丫頭,哥哥建議你,離他遠一點兒,嚴哥差不多該進去了,他也跑不掉……”
阮知荷的腦袋嗡一聲炸開,耳邊也轟轟作響,黃毛再說什麽,她也聽不見了。黃毛是什麽意思呢?邵江洲近墨者黑,也不幹淨?也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接下來,阮知荷一直魂不守舍。人渾渾噩噩的,好像在想著很多事情,又好像什麽也沒想。小朋友敏感,雷雷察覺到阮知荷情緒不高,也沒再吵鬧,安分地趴在她的懷裏,小腦袋一點一點,小雞啄米似的,很快就睡去,發出輕不可聞的鼾聲。
手機拿在手裏,時不時被摁亮,阮知荷將短信編輯好,又連串刪去,到最後,隻打了邵江洲的名字,發送出去。
邵江洲大概恰好也沒事,回複得很快:“嗯?”
“邵江洲。”
“怎麽了?”
“我很想你。”
讓我們一起逃吧,避開所有艱難與惡意,躲進桃花源裏去……不複出焉,遂與外人間隔。
那時候,即使是城裏,也還沒有頒布春節期間不能燃放煙花的禁令。晚飯的時候,也偶有鞭炮聲,並比不得鄉下的熱鬧,劈裏啪啦過去,就安靜下來。
阮知荷心裏藏著事,隨便扒拉幾口飯菜就回了房間,沒有注意到阮旭與後媽同時變難看的臉。
她雙手抱膝,蜷縮在床的一角。
黃毛說,大人其實比小孩子還要小氣。小孩子鬧別扭了,睡一覺就能和好,給塊糖就能夠大方地不計較過往的所有不快。但是大人不行,他們記仇,會想辦法報複回來,隻有不吃虧,他們才能好好吃飯,將覺睡安穩。
你以為嚴哥會放過你?
你所有的相安無事,全是那叫邵江洲的替他幹壞事換來的。他要保下你,被打得身上沒有一塊好肉,上次欠下的酒,這回成倍地喝,也是他命硬,竟然都沒喝死。
我聽說他家也挺有錢的,但他爸和我老爹走的不是同一條路,幫不到他。我看他年紀也不大,能混到讓人叫一聲哥,也不簡單。
丫頭,你和他是什麽關係?他這麽罩你……
有沒有那種感覺,閉上眼睛的時候,也仿佛睜著眼一般,可以敏銳地感覺出光線的更迭交替。緩慢遊動的光亮,大多是單調的蒼白色,裹挾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裏,似墨汁般的很色也有了不規則的形狀,隔著眼皮,被感受到。
阮知荷哭著醒來,先是低低啜泣到悲慟地哭嚎。她管不及抬手擦去臉上的淚水,慌亂地在黑暗裏四處翻找自己的手機,碰到硬物,按下按鍵,小方塊屏幕照亮她的臉,麵無血色。
“喂?”
“邵,邵江洲……”聲音裏仍有哽咽,阮知荷的眼淚在聽到電話裏傳來的清涼冷淡的聲音時,奪眶而出,她所有的不安終於有了著落。
“怎麽了?”邵江洲的聲音因為沒睡醒,有些沙啞,還帶著鼻音。
“我夢見你喜歡了別人……”
總會無端做一些傷感的夢,老人說,夢都是反的。可是,在夢中的經曆,就算不上經曆嗎?所有的難過,絕望明明都真且刻骨。
邵江洲,在我最新的夢裏,我夢見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