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章舟的沉默
邵江洲在醫院呆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一起和阮知荷回了學校。不幸中的萬幸,邵江洲胃裏隻是輕微出血,吃藥就可以了。
複古風格的早餐店,空氣中氤氳著白粥、豆漿、煎餃……各種各樣吃食的香氣,溫和的,飽滿的,光是這樣聞著就讓人不由生出滿滿的幸福感。
阮知荷與邵江洲麵對麵坐著,她努力低著頭,試圖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盡管照顧了邵江洲一個晚上,阮知荷還是很愧疚,心裏麵腫脹的抱歉,像膨脹的棉花,將她整顆心都塞滿,窒息又疼痛。
“喂。”邵江洲伸出筷子敲了敲她盛粥的瓷碗,“你是想把整個臉埋進粥裏去嗎?”
“啊?哦……”阮知荷這才回過神,對著邵江洲毫無氣勢地笑笑。
邵江洲無奈地搖搖頭,一邊催促阮知荷快點喝粥,一邊又去拿她放在桌子邊上的手機,表情要多坦然就有多坦然,動作要多自然就有多自然。
於是阮知荷把眼神遞過去:“你幹嘛?”
邵江洲手上的動作未停,蔥跟似的手指在幾個按鍵上按下又抬起。阮知荷等了等,他才將手機還給她:“黃毛的號碼,通話記錄,短信我一並幫你刪了,以後別再和他來往。”
阮知荷眼神亂瞟,頗為心虛,到底要不要告訴邵江洲呢?
正兀自糾結著,就聽見邵江洲含著威脅地問她:“怎麽,你不願意?”
“當然不是!”阮知荷忙矢口否認,對上邵江洲的眼睛又趕緊拉下眼瞼,“我可以不聯係黃毛,但攔不住黃毛不找我呀。”
“那直接把手機號換了吧。”
“……”理是這麽個理,辦法勉強是個好辦法,但是,話費是她剛充的啊!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湯顯祖《牡丹亭》
阮知荷與邵江洲一同回到學校的時候,早讀課的下課鈴恰好響起。她與邵江洲告別,往初三的那幢教學樓移去的時候,心裏不住地直打禿嚕。
逃課半天又一夜未歸,在初三,不,在任何一個時刻,都算得上是死罪吧?
她低頭慢慢地走著,想起邵江洲又不免憤憤。
邵江洲,我們這樣算不算一起逃課?
逃課?我沒有逃課,我本就是請假出來的。
阮知荷愁眉苦臉地繼續邁著小小的步伐,她是要自己主動承認錯誤,負荊請罪;還是心存僥幸,等著班主任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她揪出去?
想得出神,也就沒有注意到在自己麵前站了個人,一頭撞上去,正想道歉,卻對上章舟欣喜又擔憂的眼睛:“章舟……”
章舟沒有應她,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見阮知荷身上沒少一塊肉,這才安下心來:“你昨天去哪兒了?”
頓了頓:“我好擔心。”
阮知荷沒有被任何老師責罵,沒有意料中的處分,也沒有被叫家長——自始至終,知道她逃學的都隻有章舟一人。
章舟在她走後,替她向班主任要了一張假條。阮知荷看著章舟一如既往澄澈的目光,心想,任是誰都不可能相信章舟會說謊吧。
她噗嗤笑一聲,輕輕靠攏過去抱了抱章舟,這個單純的傻小子瞬間被驚得動也不敢動。
“章舟,謝謝你。”
“沒事。”
“章舟。”阮知荷深深地看他一眼,“你說,哪天我殺人越貨了,你是不是也會幫我一起毀屍滅跡?”
這一次章舟沉默了,他不自然地將眼睛看向別處,目光幽深,好像有許多心事。科學課上到一半,老師點名叫章舟回答問題,叫了章舟的名字好幾遍也不見他有什麽反應。
阮知荷用手肘偷偷撞了撞他的胳膊,章舟便看向她,手裏順手拿起最頂上的英語書,一臉茫然。
科學老師對著章舟發了一通好大的火,章舟卻渾然不在意的樣子,即使被要求站著上完接下來的半節課,臉上的表情也未變半分,心事重重。
直到臨近下課,趁人不注意,章舟低下頭對阮知荷說:“你說你殺人越貨,要我幫你毀屍滅跡,狐狸,我願意的。我原還想帶著你一塊兒逃,去哪兒都好,就是不會讓你一個人,你女孩子獨自在外麵會被欺負的。”
科學老師看過來,章舟又迅速站好,他拿過草稿紙,在上麵接著寫:“可是顛沛流離,朝不保夕太辛苦了,我覺得還是我去替你認罪……請你照顧好我的家人,還有,記得我。”
她以為章舟的沉默是退縮與軟弱,殊不知,章舟的沉默是用自己覺得可行的辦法為她想好一個穩妥的後半生。
“章舟啊,你怎麽這麽傻……我隨口說的玩笑,你怎麽就當了真?”阮知荷眼眶微紅,眼睛彎了彎,有眼淚就要滿出來。她心想,這世界上原來還有比張淮北更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