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酒吧下
饒是世界再喧鬧,此時此刻也填不滿兩個人內心空洞的死寂。阮知荷與邵江洲無聲對視著,她有些茫然,邵江洲跟自己一樣逃課了?他怎麽會和這些人攪和在一起?
沉默的罅隙裏,是邵江洲走到刀疤臉麵前,聲音冰涼:“嚴哥,她的酒我喝了。”
哪怕嚴哥見過大世麵,風雨不動安如山,這一刻也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饒有興致地問:“怎麽,認識?”
邵江洲徑自拿起酒杯仰頭喝下,微微撇開頭:“她像我一個死掉的妹妹。”
一個,死掉的妹妹?死掉的?
阮知荷心裏窩火,黃毛饒有興致地低頭問她:“你們認識。”
“不認識。”她沒有發現,當她冷漠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背對著自己的少年,微微僵了僵身子。
被稱作嚴哥的刀疤臉朗聲笑起來,卻打了一個響指,看似隨意指了指貨架上的一瓶酒:“她是她,你是你。”
吧台小哥機靈地去拿那瓶酒,順手開了瓶蓋,將酒放到吧台上。
嚴哥看著邵江洲,邵江洲也沿著他的視線看盡他的眼裏。嚴哥搖搖頭,語重心長:“江洲,年輕氣盛可不是什麽好事,為了個女人更不值當。”
阮知荷看不見邵江洲的表情,臉上有些藏不住的焦急與擔憂,那樣一瓶酒,邵江洲會死的!
卻在嚴哥佯裝不經意地瞟來視線的時候,急忙收了所有表情,眉目收斂,仿佛迫不及待地要將自己置身事外。
又是輕輕的一笑,索然無味。不知道是不是在嘲笑她的貪生怕死。
這回邵江洲什麽都沒說,直接拿起酒瓶,仰頭就灌,他喝得急,酒水從嘴裏溢出來,淋濕脖頸。
嚴哥卻要刻意為難:“江洲你是故意叫大哥難堪嗎?喝下去的酒怕是都沒有淌出來的多……”
卑鄙!無恥!阮知荷氣得發抖,壓低聲音問黃毛:“我現在自己喝還來得及麽?”
黃毛詫異地盯著她看了半晌,阮知荷也不躲避,隻叫他看著,神色冷淡:“我討厭平白欠人人情。”
黃毛的手指輕輕磕著酒杯壁:“來不及,你去喝比他還要慘。喝了第一杯,就會有第二杯,醉翁之意不在酒……丫頭,你怎麽老是忘記我說過的話。”
邵江洲把那瓶酒喝完,嚴哥後麵的馬仔又重新推一瓶酒到他麵前:“想要英雄救美,總要拿出點誠意。”
邵江洲二話不說,拿起子撬了瓶蓋,又是咕嚕咕嚕吞咽的聲音,黃毛在旁邊幸災樂禍:“這瓶白的,度數可不低。”
駐唱歌手在台上唱著搖滾,舞池裏氣氛火熱。阮知荷漸漸紅了眼眶,掩飾在稍長的劉海下——他們在這肮髒的角落裏,仿佛演著悲情戲。
“我操你媽的!”酒瓶應聲而落,支離破碎的玻璃渣上,不知道舔舐的是誰的血。
有人尖叫,有人奔跑。阮知荷手中隻剩一個細長的瓶口,她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卻硬生生將嚴哥的腦袋開了瓢。
愣怔裏,有許多人過來抓自己。邵江洲率先反應過來,對她伸出幹燥溫暖的一隻大手。
他們終於逃出來,身邊靜謐,有涼風。
邵江洲甩開她的手,像是忙不迭丟開了什麽讓他厭惡的髒東西。他走得踉蹌,跑去一邊不住地嘔吐起來。
阮知荷忙跟過去,走近又膽怯。邵江洲也同樣看過來,冷清的眼睛裏有阮知荷讀不懂的情愫:“瘋子!”
阮知荷不語,暗自為自己打氣,上前替邵江洲拍背。邵江洲吐了很久,甚至把膽汁也吐出來,他用手去擦嘴角,聲音微涼:“狐狸,鬧夠了了嗎?”
阮知荷麵上一紅,總有被人一眼看破的不自在,低低地替自己爭辯:“我沒鬧……”
“翹課?” 呃。
“逃學?” 呃。
“和小混混廝混?”
呃。
邵江洲每說一句,阮知荷就覺得自己的老臉紅上幾分。沉默地低著頭,將臉藏進自己的頭發,原以為邵江洲會罵出更加難聽的話,卻聽見他歎一口氣:“鬧夠了嗎?”
“鬧夠了。”
得到她的承諾,麵前的少年轟然倒地,黑暗鋪天蓋地,唯有他臉上滿意的笑帶著幾分清亮。
那些酒足夠導致邵江洲胃出血,每當想到此,阮知荷心裏就戚戚然。邵江洲卻笑,將她整個人圈住,下巴抵著她的發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那時候,她成了他的福氣。
阮知荷個簽的曆史記錄裏,有這樣一條:你給我一個巴掌,卻又喂我吃糖;在我心裏捅刀,又為我敷藥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