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酒吧上
那真是一個非主流橫行的時代,阮知荷在個性簽名裏寫:幸福請了假,漂流在何方;若不曾迷茫,又何來悲傷?
諸如此類矯情到令人發指的句子,她反反複複更新過幾十條——在遇上邵江洲之後。
那個年紀做錯事情,大人往往會痛心疾首地罵道,哦呦,嘖嘖嘖嘖,怎麽會這般不懂事?真是把羞恥心都丟掉了!
他們沒法理解少年們的所有選擇,也不在意少年們瘋狂背後的深意。倘若你成績還不錯,仍有希望為學校爭得榮譽,興許老師們還會自以為大發慈悲地伸手拉你一把,提醒你該懸崖勒馬。假使你已沒什麽用處,在所有人眼裏,你都是能壞一鍋好粥的老鼠屎——這個孩子瘋了,並且無可救藥!
十幾歲的人,雙腳已經踏出童年,哪裏會真的不諳世事。隻是大人們認為的那些舉足輕重的小事,對那時的少年們來說,每一件都關乎生死,一念成佛,轉念成魔。
阮知荷睡了一個上午,章舟很擔心她。其他的任課老師原本是不滿的,又想到阮知荷平時的表現與突出的成績,態度緩和下來。阮知荷不可能這樣離經叛道,這樣的想法先入為主,他們甚至早就幫她找好借口,一定是身體不舒服。
當然,這般想,也是這般問的。每一次上課,總有老師過來,輕輕地拍拍阮知荷的肩膀,語氣裏有淡淡的關心:“怎麽了,是哪裏不舒服麽?”
阮知荷對著他們的眼睛,麵上裝出虛弱,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有點兒頭疼。”
“那要去醫務室看看。”
“不用不用,我趴一下就好。”一下又一下的累積,便被她順利趴在桌子上小憩了四節課。
再醒來,教室裏隻剩下章舟在她身旁。見她睜開眼,少年不由地鬆了一口氣,眉頭凝著擔憂:“你怎麽了?我,我去醫務室幫你問了情況,老師說還是要你自己去看看。”
阮知荷顧左而言他:“你怎麽不去吃午飯?”
“等你。”章舟微微低下頭,“可是我又不敢輕易叫醒你。”
阮知荷的心頭微微一暖,也有愧疚,她試探著問:“章舟,如果我變壞了,你還願意和我做朋友嗎?”
章舟自是不懂得她話裏有話,僅一句便便安撫了阮知荷的惴惴不安:“不管你變好變壞,我會一直在的。”
這句話,像是告白,害得章舟沒來由地微微紅了麵頰。
章舟還沒來得及在說什麽,阮知荷的手機屏幕閃爍起來,隻聽阮知荷接起電話,嗯嗯啊啊了幾聲,再掛斷,她看向他,似乎抱著很大的決心:“章舟,我下午的課不上了。”
“你是不是很不舒服啊?要請假嗎?我陪……”
章舟的手足無措被阮知荷無情打斷:“我沒有不舒服,我隻是不想上課。章舟,我要走了。”
章舟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麽恐慌過,他下意識地伸出手去,阮知荷翩躚的衣角撓在指尖,卻隻來得及握住一室冰涼的空氣。
阮知荷是翻牆出去的,黃毛在牆下接住她。他替她仔細地戴上安全帽,俯過身來笑著凝視她的眼睛。
“怎麽了?”
黃毛搖搖頭,笑著在她的安全帽頂摁了摁:“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有一句話怎麽說來著?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那時候的酒吧倒比不上現在的富麗堂皇,反而像迪廳,三四十歲的成年人在光線昏暗的角落裏調情,看不清晰彼此的臉。
後來,阮知荷向楚涵形容,黃毛於她,就是一隻潘多拉魔盒。
黃毛將一條胳膊搭在阮知荷的肩上,情形與那天在台球室有些相似,一路往裏走,總有人過來與他打招呼,男男女女,形形色色的人。
“聲音有點兒吵。”阮知荷忍不住地皺皺鼻子。
黃毛附了耳朵到她嘴邊:“什麽?”
“我說,這裏好吵!”
“你說什麽?”黃毛對著她擺擺手,“說大聲點,我聽不見!”
阮知荷作罷,將頭扭到一邊,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剛才說話的時候,自己的嘴巴親到了黃毛的耳朵。黃毛看她一眼,臉上多了一抹狡黠的笑。
有長發美女晃著酒杯走到他們麵前,她瞄一眼阮知荷,似笑非笑:“黃毛,你現在的眼光越來越差了。”
黃毛漫不經心地將她推到一邊:“變差了麽?還有比公交車更差的麽?”
長發美女不怒反笑:“你還恨我。”
黃毛不願意再和她糾纏,摟緊了阮知荷,撞開長發美女,將人帶到吧台邊,兩人找了相鄰的位子坐下。
吧台小哥將一隻空酒杯遞到黃毛麵前:“哥,老規矩?”
“嗯。”然後就見他不知道給黃毛倒了什麽酒。
他又問阮知荷:“小妹妹要喝什麽?果汁?汽水?”
黃毛擺擺手,恰在這時,有個刀疤臉男人擠過來,身子貼著阮知荷的背,粗聲粗氣:“小姑娘的酒,我請了!給她拿威士忌。”
阮知荷聽見黃毛喊他:“嚴哥。”
酒吧裏的聲音震耳欲聾,阮知荷不自在地扭了扭自己的身子,餘光裏瞥見刀疤臉男人渾濁的眼睛,心生膽怯。
原來他身後還跟著那麽多人!
黃毛對嚴哥很是恭敬,連臉上的玩世不恭都收斂了不少,麵露難色:“哥,我妹妹還小,這喝酒……”
暗裏黃毛手上使了巧勁兒,一把將阮知荷拉到自己身後。總算掙脫出來,卻見嚴哥不快地眯了眯眼睛,嘴邊有興味的笑。
嚴哥身後有人嗤笑一聲:“倒是連嚴哥的麵子都不願意給了。”
氣氛頓時冷下來,劍拔弩張。阮知荷順著聲音張望過去,身子驀地僵住,冷冷清清的一張臉,瞳孔幽深,透著疏離。
“邵……”邵江洲怎麽會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