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祁三爺

  ——續上章

  “是,大哥。小弟我明日就去找些正經營生來做,一定改過自新,不負兩位兄長的殷切教導。”祁武一聽大哥鬆了口,深怕他反悔,連忙應承,恨不得指天發誓會痛改前非、重新做人。說完又滴溜溜地轉著眼睛為祁威和祁勇斟了兩杯酒,靠近祁勇纏著他的手臂,諂媚道,“二哥,看在弟弟這麽乖的份上,是不是……”祁武搓著兩隻手,神情羞澀卻並不尷尬,顯然是做慣了這等事。


  “手頭又緊了,前幾日不是才給了你三百兩麽。你可知道,才八月中旬,你一年的份例就隻剩下一百兩了。再這樣下去,別想著我和大哥接濟你。”祁勇喝著弟弟親手倒滿的酒水,心裏卻一點也不高興。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果不其然,祁武一開口他就猜到了下文。在祁府,他管著外務,大嫂管著內務,管家從旁協助。成年男子的花銷都是來他這裏支取,父親自是沒有限製的,他們三兄弟每人每月一百兩,一年就是一千二百兩,大哥和他沒什麽應酬,每月都有不少結餘,三弟卻是左一個三百兩、右一個三百兩的,真當銀子是大風刮來的。自己的花光了不算,還來摳唆他們兄弟二人,真真是可恨。


  “哎呦,二哥這話就見外了不是,我們親兄弟哪裏用分的這麽清,我的不就是你的,二哥你的不也是弟弟的麽。”祁武不顧祁勇滿臉嫌棄的表情,摟著他的肩,繼續道,“再說了,弟弟拿這錢也不是幹壞事,這不是江湖救急麽。以後大不了帶二哥去樓裏逛逛,你定是沒見過……”祁武湊到祁勇耳邊,奸笑道。


  “……”二哥想抽你。


  祁勇聽他越說越下流猥瑣,一肘子搗在他身上,不理會他捂著肚子裝可憐的蠢樣兒,沒好氣道,“說吧,要多少。”


  祁武一聽這話,腰不疼了,腿不酸了,立刻來了精神,不好意思的伸出五根指頭,偷偷瞧著二哥的臉色。


  祁勇倒是一臉欣慰,自家的敗家子兒弟弟也終於知道羞愧了,五十兩不算多,還好還好。摸了摸腰間,才發現自己沒帶荷包,轉身向祁威看去,“大哥,你那裏有五十兩麽?”


  “二弟你想多了,他說的不是五十兩,恐怕是五百兩吧。”祁威搖頭看了眼“天真”的二弟。


  “啊 ?”祁勇呆呆地看向小弟,見他居然尷尬的點了點頭。還真是五百兩啊。


  “沒有。”祁勇斬釘截鐵,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


  “那四百兩?”祁武試探道。


  “一百兩。”祁勇無動於衷。


  “三百兩,不能再少了。”祁武伸出三根手指,在二哥眼前晃了晃。


  “二百兩,愛要不要。”祁勇將小弟伸直的中指彎回手心。


  “就三百兩。”祁武在祁勇拒絕之前探身在他耳邊耳語幾句。


  “三百兩就三百兩。”不知祁武說了些什麽,祁勇氣得發抖,卻還是答應了。再看祁武一臉小人得誌的嘴臉,恨不得抽他兩巴掌,“這是最後一次了,以後別來找我。”


  “是是是,不會不會。”祁武見好就收,也不敢真將二哥惹毛了。至於以後,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沒有二哥不還有大哥呢麽。他的目光掃過埋頭喝酒的祁威,不懷好意的笑著,在大哥抬頭時迅速的低下頭若無其事的夾著菜。


  祁威看二弟被小弟坑害的不輕,也不好意思不出聲,清了清嗓子,“你也別這麽慣著他,他素來就是個記吃不記打的。”祁威斜睨了一眼哭喪著臉的祁武,“我那裏還有兩百兩,加上他的一百兩剛好。以後若他再來煩你,就讓他來找我。”


  雖說二弟掌管著祁府大半的銀錢,可他是個實心眼,不懂得中飽私囊,再說父親也不允許他這麽做。是以,他也不過是按月拿著和他們一樣的份例,按理說庶子是不應該和嫡子同等的,隻是一來祁家沒那麽多規矩,二來是念著二弟在外周旋鑽營勞苦功高。不過即便如此,二房的日子過得也比另外兩房更為緊巴巴。沒有分家他們兄弟都不得置私產,可他與三弟畢竟有阿娘貼補,再不濟夫人們還有嫁妝。隻有二弟沒有得力的外家,否則憑著他的才華,即便是庶子出身,也不該在祁家做些管家的營生。這些暫先不提,且說二弟既沒有外來的銀錢,元樂的身子又不好,常年下來尋醫問藥就是好大一筆開銷。為了節省錢財,二弟夫妻兩人是恨不得一分掰成兩分花,隻有三弟這個不成器的,才整日裏追著他二哥要錢。想到此處,祁威又陰深深的瞥了眼祁武。


  “大哥,我錯了還不成麽?”您別這麽看著我,小弟瘮得慌。祁武被祁威兩眼瞪得再不見先前的得意洋洋,崔頭喪氣的認錯。再看二哥身上半舊不新的長衫,還有自己身上今日才換上的新衣,不由得有些羞愧,“二哥,弟弟——”


  “好了,隻要你日後少闖些禍,我和你大哥就心滿意足了。”祁家的家法講究連坐,這些年,他與大哥沒少為這個不省心的弟弟挨罰,反倒是小弟這個罪魁禍首憑著一張三寸不爛之舌還有母親的疼愛,屢次“死裏逃生”。所以,與其講些虛的,還不如做些實的。何況祁家三爺那張鷯哥兒嘴裏吐出的話,誰信誰就是傻子。為祁武收拾了無數爛攤子的祁威祁勇深有體會。


  “嘿嘿。”祁武摸著鼻子尷尬的笑了兩聲,讓坐在他旁邊的兩位兄長無奈歎氣。


  亥時正。


  家宴已盡,祁元乾已經趴在祁元夜懷裏打起了呼嚕,祁元夜伸手摟著他掩嘴打著哈欠。一旁的祁元樂也忍不住挪了過來。三個小娃娃抱作一團睡得天昏地暗,大人們卻不得不叫醒他們。酒足飯飽之後,就要開始祭月了。


  碧空如洗,圓月如盤,月華如練。


  祭案上擺著大小不一的月餅,大如銅盆,小似茶盞。還有各色瓜果,雕成犬牙呲互的模樣。待丫鬟小廝將最後的菜肴上齊,老侯爺祁忠手秉香燭,對著明月俯身三拜,他身後的眾人也跟著磕頭行禮,祁元夜幾人更是小雞啄米似的不住點頭,卻是因為困的。


  此時,不論各人心裏有怎樣的心思,在如此寧靜安詳的月色下,都暫時被遺忘了,隻有虔誠的祈求和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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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純熙院


  “啪——”白色的茶杯,撞擊在大理石地麵上,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在靜謐的沒有絲毫響動的夜裏,驚得跪在地上的黑衣男子打了個激靈,冷汗自額上流下,劃過了被碎瓷片割傷的眼角,他的臉上卻毫無表情,像一座雕塑一般靜靜地立在那裏,任由他前麵的男子打量著。


  “你說的可是實情?”男子坐在軟榻上,上半身前傾,雙手死死地扣住被褥,一字一句問道。


  “屬下所言句句屬實。”黑衣男子觸碰到男子的目光,忍不住低下頭,手指不自覺的蜷縮了一下,回話卻是不敢有半分遲疑。


  男子仿佛是被抽掉了渾身力氣,靠在敞開的軒窗上,清冷皎潔的月光刺的他閉上了雙眼,抬手遮住了眼前的光亮。天時、地利、人和,他忍辱負重等了數年才等到的大好時機,費盡心機謀劃了多年才布下的驚天棋局,竟然被一副小小的藥方打亂了手腳。這讓他如何能不恨,如何能善罷甘休。


  “查——”這樣的人才如果不能為他所用,即便是毀掉,也不能便宜了別人。他楚九麟絕不會在同一個地方栽兩個跟頭。隻是頹廢了須臾,男子睜開的眼睛中便又重新迸發出了奪人心魄的光芒,皎皎如月。站在他身側的青衣男子鬆了口氣。數年心血毀於一旦,他以為即便主上再如何氣度非凡,也要嘔出幾口腥甜不可。不過這樣的主子才更值得他們追隨。


  “是,主上。”黑衣男子俯首領命。


  “事已至此,將人手都調回去吧。朝中如何?”男子沉思了半晌,終於放棄了再次下手的打算,李博衍和韓伯庸可不是州府上那些屍位素餐的廢物,若被盯上,恐怕會偷雞不成蝕把米。


  “陛下病的更重了。太醫說——”黑衣男子抬頭看了眼麵無表情的主上,咽了口唾沫繼續道,“太醫說若是好生休養,還有半年的壽命。”


  “好生休養……”男子嗤笑一聲,“還有呢?”


  黑衣男子揣摩不出他話中的深意,隻好照實回道:“太子一派和三王子一派鬥得不可開交,太子和三王子也是針鋒相對,連後宮也不太平。不過在王上麵前還是兄友弟恭,眾人和睦。”


  “那兩個蠢貨也隻會在窩裏橫了。”若是在此之前他聽說這些好消息,說不定會撫掌大笑,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去吧。”男子趴在窗口,下巴枕著手臂,不錯眼的盯著被薄雲輕掩的月亮,像個孩子一般歪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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