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靈旗
“老爺呢?”我欠了欠身子,想坐起來。
“到總兵大人那裏去了,這個案子必須盡快了結。否則,後患無窮。”
“這會不會牽連到你的哥哥?”小玉聽到我的話,連忙擺了擺自己的右手。
“不是牽連,能夠以身殉國,本來就是哥哥夢寐以求的結局。常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他在盡他的本份。”
聽到她的話,我難受極了。
這個世界怎麽會這樣?這個世界怎麽會這樣?
沉渣泛起,玉石俱焚,善與惡,生與死,仿佛都失去了最後的界線。
老爺還沒有回來,一大群清兵又來了。
他們抓走了冷嫂,和幾個與虞夫人有舊的人……最後,從東廂房裏抬出了蘭萱滴著血的身體。蘭萱是自刎的,她身為一個女子,隻能用這樣的方式來維護自己的尊嚴。
蘭萱不僅讓我心存感激,也讓我心生敬意。
很快,一切恢複了平靜。舞姿嫋娜的虞夫人,就象幾絲山嵐,被一陣強勁的風吹進了雲天。老爺讓薛夫人搬到了東廂房,讓吳姐管起了冷嫂留下來的雜務。
家裏二十七人,隻有兩個帶刀的男子。他們是老爺從家鄉就帶出來的家丁,實際掌握著這裏的生殺大權。以前,他們住在門房,最近搬到了小姐住過的後花園裏。
已見寒梅發,複聞啼鳥聲。
心心視春草,畏向玉階生。
深秋的冷雨,帶著無窮無盡的愁緒飄向心頭。
老爺又走了,廣東廣西的戰事一夕三變。去年,朱由榔在肇慶稱帝,接著又途經梧州逃到了桂林……
院子裏唯一的生氣,就是兩個家丁和薛夫人之間的說笑聲。
薛夫人不是本地人,大家也說不清她的來曆。無論是老爺揀的還是搶來的,不都一樣嗎?封夫人成天守禪,她卻天天花枝招展,沒事找事地呆在後花園裏。
吳姐偏偏讓小紅去照料後院,幾天後小紅哭哭啼啼地跑了出來。吳姐不僅沒有給她安慰,反而揚起手就甩了她幾個響亮的耳光……
所有的事發生了也就發生了,沒有誰去在意這些。
似曾吟古調,幾度失迷津。落葉他鄉樹,寒燈獨夜人。
吳姐看著書案上字跡未幹的詩句,怔怔地半天沒有回過身來。
“幫我把茶端來,小玉到哪裏去了?”
這幾天,我總是懨懨的,丟魂失魄地打不起精神。
“今天是小玉哥哥的頭七回魂,我替夫人給了她半天假。”
吳姐將一杯新茶端了過來:“怕你傷心,小玉哥哥的事,我本來不想提及。但是瞞著夫人,總歸不好。”
“怎麽一回事?你是怎麽把小玉的信送到獄中的?”
這個問題,我早就該問,沒有想到會被我拖到現在。
“當時,小玉的哥哥並不在獄中。”
吳姐神情黯然,嘴裏的話越說越慢:“小玉在信中提及,希望他找到獄中的難友進行翻供,牽出虞夫人來。”
我看著吳姐的眼睛,希望她慢慢地告訴我所有的詳情。
“其實,他和我根本不可能把信送進去。沒有辦法,我向他介紹了你的身份和處境。我想天不亡明,定能絕處縫生。沒有想到,他竟自己投監,隻給小玉留下了四句詩:已知泉路近,欲別故鄉難。毅魄歸來日,靈旗空際看。今天,我無論如何,都要讓小玉去送她哥哥一程……”
我手中的茶杯,落在地上碎了。
平陵一曲聲杳然,靈旗慘淡歸荒煙。茫茫滄海填精衛,寂寂空山哭杜鵑。
“小玉的哥哥叫什麽?”
我無話找話地隨便問了一句,心裏想吳姐也未必知道。
“夏複,名動江南的美少年。他回家辭母,讓一直守在那裏的清軍……”
“不要說了!”
我絕望之極,仿佛整個世界都失去了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