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皇子的願望
莊宴的傷處,因太子命人悄悄送來了上好的傷藥,也痊愈得極快。不多時,他就已經能夠正常行走了。
那個他救了的、後來又救了他的小宮女綠衣,因走得與他親近,被瑤姬撥來照顧他了。這也是生平第一次,他有了兩個宮女服侍。
莊恪住在東宮,距離西宮相當有一段距離,但他自那晚以後,亦常來看他,不過都是避人耳目地來,大多是夜裏,給他帶些他宮裏上貢的新奇玩意兒,或是吃食。他因從小是粗養的,寫字、丹青或是下棋,這等王公教養,都不大擅長,莊恪見了,便要皺眉,並很認真地教他,常常是到三更過,莊宴耐不住困倦,不知不覺睡過去,他才會罷休。
於是七月便很快地過去,迎來八月,宮中便顯著地開始忙碌起來——中秋節馬上就要到了。比起七月十五的中元節,宮中更加重視八月半的中秋,畢竟比起死人,還是操辦活人的饗宴要更上心。
這時太子雖因瑣事纏身來得少了,送來的東西卻與日俱增。這樣的動靜,已經不是莊宴一個小偏院遮掩得住了,這日早間,在瑤姬處問過安,瑤姬果然就問起來了。
“你同太子何時見了麵的,母妃怎麽都不知道?”瑤姬一邊把玩著指甲,一邊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莊宴低眉頷首,道:“之前皇兒在西宮中閑逛時,恰巧遇見的。”
“哦?”瑤姬黛眉輕揚,帶著一股諷意,“本宮說過你無事不準出芳萋院,看來你是把本宮的話當耳旁風了。”
見瑤姬已有不虞之色,莊宴便一掀衣擺朝她跪下,叩首,“皇兒知錯,還請母妃責罰。”
瑤姬卻沒有再繼續此事,而是轉而問道:“那太子初見你時,是何反應?”
莊宴規規矩矩作答:“太子初時驚異,待知曉皇兒身份後,便不再追問,想來是太子仁厚,顧念兄弟情誼,因此善待皇兒。”這些話,都是莊恪之前教他說的,他從未如此瞞過謊,此時麵上雖仍鎮定,但手心裏已經緊張得出了一層細汗。
“兄弟情誼?”瑤姬抓著這個詞,喃喃地低念了幾遍,隨即笑出聲來,“可笑。”她注視著莊宴的臉,忽然問道,“今天宴兒的湯藥呢?”
她身側的宮女行了行禮,道:“已經好了。”說完,便走出殿中,不多時,端了一碗泛著熱氣的湯藥上來,走向莊宴。
這湯藥同尋常湯藥不同,看著幽深猩紅,還散發出淡淡的甜意。莊宴本是不願喝的,但瑤姬每日在殿上盯著他喝下去,他不能違逆瑤姬,便隻能照辦。他也曾在回了偏院以後,摳著喉嚨將那藥反出來一些,行桃將它悄悄拿去太醫院請相熟的醫女檢驗,那人說隻是尋常湯藥,並無異常。
於是莊宴也就這麽喝了。他喝這藥喝了快有半月,的確感覺自己身體似乎不比從前虛弱,隻是他更愛發汗了一些,且一發汗,不像普通男子那樣腥臭,反而如女子般香.豔。他甚至因此還被行桃取笑過,這當真是叫他好生不自在。
莊宴喝了藥,照著往常,例行的同瑤姬的會麵便算是結束了。但今日瑤姬卻並不急著叫他離開,“宴兒,你說,”她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到時候你見了你父皇,該如何取悅於他呢?”
莊宴一時啞然。他從未見過他父皇,連容貌都不知,遑論喜好了。
瑤姬見狀,也是了然,便慢慢說道:“與你年歲相近,還未入朝的幾位皇子,九皇子善射,十皇子七步成詩,十一皇子丹青妙手,十二皇子則寫得一手好字。那麽你呢,宴兒?”
莊宴慚愧地說:“皇兒無才。”方才瑤姬列舉的那幾項,他一樣都不通。
瑤姬見狀,故意歎道:“如今隻剩下一月光景,若要你急急成之,也是癡人說夢,但有一樣,這些皇子無一擅長,宴兒卻可做好。”
“母妃所言何事?”莊宴仔細回想了一下,卻不知自己有什麽地方是比那些打小精貴的皇子還好的。
瑤姬笑吟吟地說:“宴兒忘記了嗎?母妃可是曾教過你舞?”
莊宴沉默。瑤姬的確教他習舞,幼時他不經事,便順從了,可他如今已知事,既知舞技不過伶人藝伎這般下賤之人的本事,又如何能拿它取悅當今天子呢!
瑤姬見他這般情態,便知他不願,她也不急,循循善誘道:“宴兒想想,舞技雖上不得台麵,可你父皇諸藝之間,最愛的卻是舞。那些皇子粗糙,使不得,可你不見那些皇女,哪一個不曾習舞?你不曾見過,舞技最好的雲陽皇女——她如今已經是郡主了,當年有多得你父皇的寵愛!”
盡管瑤姬如此勸誘,莊宴仍覺不妥,“母妃,此等奇技淫巧之事,實在不是皇子該做的,還請母妃三思!”他朝瑤姬重重磕頭,一副決不答應的樣子。
瑤姬怒上心頭,就要叱罵,她身旁老嬤嬤輕輕按住她的手,對她搖了搖頭。瑤姬便咬著牙,對莊宴說:“既然如此,你就先回去吧,好好想想,機會隻有這一次!”
莊宴應聲稱是,卻已經打定了主意不會順從瑤姬這荒謬的想法。
莊宴走了以後,瑤姬慢慢平複下怒意,冷聲說道:“嬤嬤,你方才為何要阻止我?”
那嬤嬤便勸道:“娘娘何必心急,殿下如今想不通,您到時在那負心人麵前,直接說了,讓殿下獻舞一曲,殿下這箭在弦上,想不願也不行的。”
“可他若是不經調.教,又如何跳得好這支舞?”瑤姬歎道。
嬤嬤便“哎呀”一聲笑了,“娘娘真是發了懵,難道娘娘忘了本意了嗎?您豈是要他當真好好跳這支舞?”
瑤姬漸漸冷靜下來,點頭稱是,那嬤嬤便又道:“娘娘對這殿下與太子相識之事,如何看?”
瑤姬道:“不曾想他竟如此好命。”那西宮統領之事,本就是她故意設的一場局,為的就是將綠衣送入他那小偏院,好為之後的謀事做準備。
嬤嬤道:“據綠衣那小丫頭說,太子對殿下很好,常來教殿下東西,有一次半夜,綠衣還看見太子將睡著的殿下抱到床上,那親近勁兒,不知道的人見了還以為他們是一母同胞從小長大呢!”
瑤姬聽了,便生起憤恨,“憐姬的兒子,果然和憐姬一樣,是個狐媚子!”當年那人隻見了憐姬一眼,就被她勾去了心魄,如今她的兒子也是!
那嬤嬤便安撫道:“娘娘別動這麽大火氣,娘娘怎麽不想,如此我們更能報複那負心人呢?”
瑤姬疑道:“此話何解?”
嬤嬤便將自己的計劃娓娓道來……
那日莊宴推拒了瑤姬,瑤姬竟出人意料地沒再勸說他。他雖奇怪,但到底不會直接去追問瑤姬,便就這樣過了。
日子便到了八月十五,宮中處處張燈結彩,連他們這冷清的西宮也新掛了不少月燈。一大清早,東宮就給莊宴送來了糕餅桂酒,並送話叮囑莊宴夜間不要出去,太子將來看望他。
經過這麽些天,莊宴對太子的防備早就消得一幹二淨,便乖乖地聽他的話,在院中待到晚上,往年他是要同行桃一起賞月的。
“今夜宮中宴飲,太子又如何脫得了身?”行桃有些不滿地撥著燭火的燈芯,道,“奴婢看殿下啊,小心要白等一趟。”
莊宴便笑道:“我相信太子哥哥是言而有信之人,行桃,你也別不樂意了,我雖不能同你一同賞月,但今年我們院中添了綠衣,你可以同她一起呀。”
行桃道:“也是。”
莊宴等了並不多久,正如他所認為的那樣,莊恪並不失約。他帶著一身宴飲中的浮氣來的,見到莊宴,倒是先賠了不是:“讓宴兒久等了。”
莊宴見了他,也揚起笑容:“太子哥哥何出此言,太子哥哥能來與宴兒過中秋,宴兒已是歡喜。”
莊恪也微微笑了一下,“那哥哥帶你去更好玩的地方,好嗎?”
莊宴沒想到,莊恪會帶他出宮。
“我向父皇討了這個許可,想來看看民間過節。”莊恪見莊宴有些惴惴不安的樣子,便如此解釋道。
莊宴點了點頭。馬車行駛出皇城,在街上的一處隱秘之地停下了。莊恪扶他下了馬車,他們二人便朝夜市中走去。莊宴看到繁華的街道和摩肩接踵的人群,一下子就驚呆了。他長這麽大,還從未見過這麽多人。並且這些人不同於宮中隻有主子和宮人兩種,他們各有身份:小姐、公子、賣糖葫蘆的、賣水燈的、賣燈謎的……但人人臉上都帶著笑,還有小孩子跑來跑去。
莊恪見他這幅樣子,便放柔了聲音,道:“有什麽想要的都可以買,想看的也可以跟我說。”莊宴到底還有些拘謹,“我都可以,聽哥哥的。”
莊恪也不強求他,隻帶著他朝人們都湊的地方去——那兒往往有最好玩的東西。莊宴畢竟年紀還很輕,沒多久就被氣氛感染了,膽子也大起來了,於是情景變成了他拉著莊恪到處跑:猜燈謎、燒塔、玩花燈……
人來人往中,莊宴緊緊拉著莊恪的手,臉上不自覺地洋溢著快樂的笑容,他對什麽事物都很新奇,莊恪也都給他買下來,玩到最後,莊恪身後的侍衛手裏已經抱滿了東西。莊恪注視著莊宴蹲在地上挑水燈,他隻挑了兩盞,於是莊恪問道:“為何隻有兩盞?”
莊宴站起身,笑道:“之前的買那麽多,都是想帶給行桃和綠衣的,但這個不一樣,”他拎著水燈對莊恪晃了晃,“這個是留給我和哥哥放的。”
莊恪微微一怔,莊宴已經拿起了賣燈的老板為客人準備的紙筆,遞給莊恪,“不知道哥哥可曾放過水燈?雖說這水燈本應是中元節放的,可大約百姓都並不拘泥於此,故中秋也賣。”
莊宴看著莊恪接過紙筆,便催促道:“哥哥快想想有什麽願望,寫下來放到河中,便能得到先人祝福。”
莊恪想了想,提筆寫下了幾行字,將紙條折好,莊宴好奇地問:“哥哥寫了什麽願望?”
莊恪道:“國泰民安,海晏河清。”
莊宴一呆,“哥哥當真是憂國憂民,”他說著又笑起來了,“哥哥以後一定會是個好皇帝。”莊宴提起筆,也在紙下寫下一行字,“那我便祝願哥哥的願望統統能實現吧。”
他寫好,便興衝衝地拉著莊恪來到河邊,將兩盞水燈小心地放下,望著水燈亮著小小的光朝遠處飄去,他輕輕閉上眼睛,在心中默念道:先代厚愛啊,請再許給莊宴小小的願望吧。莊宴希望……太子哥哥能永遠對自己這麽好,也希望行桃能有好歸宿……如果可以的話,請讓他的父皇也是一個好父皇,好嗎?
莊宴這樣想著想著,覺得自己似乎太貪心了,許了這樣多的願望,便不由笑了。
莊宴的臉,在明明滅滅的水光中,仿佛發著亮,讓人忍不住想觸碰。
突然一聲炸裂的巨響,伴隨著人們的驚呼,莊宴猛地睜開眼睛,眼裏映進耀眼灼熱的光芒。
那是被焰火照亮的、五光十色的璀璨夜空。
“哥哥!快看!”他十分歡喜地叫出聲,同時抓住莊恪的手,發出滿足的喟歎,“真美啊……”
莊恪隻望著他,靜靜的,靜到仿佛他的一顆心在緩緩垂墜,落在那少年身上。
“的確很美。”莊恪聽見自己如此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的征集是【不在意】居多……嗯,在意的寶寶可能要委屈一下了麽麽麽麽!
今天哥哥弟弟甜不甜呀嘿嘿嘿~如果你說甜甜甜的話,那我就會告訴你……
明天就要虐了呀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