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墨營變遷（3）

  不經意之間，齊飛走到了公輸靈的家門前。透過狹長的門縫望去，裏麵的燈火微暗，戶牖上映出公輸靈高挑的身影。她好像在縫補著什麽，雙手來來回回不停歇。


  在窗外徘徊了許久，他終是鼓起勇氣，邁步往裏走去。


  才走到門邊，公輸靈似乎預料到了他會來，起身摸索到他麵前，“齊飛，你來了，我等你很久了。”


  齊飛握住她的雙手，引著她坐回案幾前，仔細地端詳她。


  她的眼睛依舊無神，卻多了幾分光彩。“別光看我。我知道自己肯定很老了，你若是一直這麽盯著我看，會更加嫌棄我的。”感受到他的目光長久滯留在自己臉上，她別過頭去。


  齊飛輕捏住她的下顎，深深地注視著她的雙眼，“靈兒，你跟我說，你的眼睛究竟是怎麽回事？為何會變成這樣？”


  臉角勾勒出幾許笑意，她的思緒飄忽起來。“當年你在新婚當日拋下我而去，我心情鬱結久哭不止，後來就積勞成疾，雙目失明。”她故意說得雲淡風輕，不看都能想象到他此刻自責的表情。


  他的臉上果然浮現出內疚，抓著她的手捧在掌心裏。“你為何不告訴我？靈兒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當年我回來，你為何不告訴我，要我留下來陪你？”他語無倫次地念著，悲痛萬分。


  觸摸到他臉上涔涔不止的淚水，她苦笑道：“我不是不想告訴你，是不能告訴你。齊飛，從小我就知道，你有你的夢想。你好不容易離開墨營遇到賞識你的信陵君，我不能成為你的負擔。”


  齊飛痛苦地低下頭去，不敢再去看她此刻淒迷的神情。


  公輸靈摸索著撫上他的臉龐，輕輕擦拭著他的淚水，“齊飛，你別這樣，我並不怪你。隻是命運作弄人，我們還是弄成了現在這副田地。”


  頓了頓，她微笑道：“可你想想，我們比姐姐強多了。姐姐死了那麽多年，平原君就痛苦了那麽多年。我雖然眼瞎了，至少我你還活著，我們就有相守的那一天。”瑩瑩的淚光中，透著她眼裏泛出的堅定的光芒。


  他抬起頭迷蒙地望著她，從來沒有想到她能夠看得這般透徹，心底還能抱著如斯美好的願望。


  猜到他必定有在不解，她抹幹自己的淚水，笑意盈盈地望著他。


  沉浸在她燦爛的笑容裏，齊飛終是做出了決定。“靈兒，我決定了，我要留在墨家陪著你。我會再離開了。”


  “不可以！”她急忙捂住他的嘴唇，“你不能這樣。齊飛，如果你因為我而放棄了自己的夢想，那麽我寧願立刻死在你麵前。”


  “可我不能棄你於不顧！”他氣急敗壞地吼道，不禁有些生氣起來。


  感受到他全身縈繞的怒氣，她拉住他的手掌，誠懇地說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我，你的心意我一直都知道。但我希望你為我想想，當你你重回墨家，我為何要你跟信陵君離開，為何不留住你？”


  齊飛頓時怔住，靜靜地凝視著她。


  “我就是不希望自己拖累你。”她字字有力地道出來，“我們分別了那麽久，冰釋前嫌之下，你以為我當真不想留住你麽？”


  無奈地搖搖頭，她幽幽念著：“我發誓，我比任何人都想留住你。我更清楚你，如果讓你一輩子困在墨家大營，能我長相廝守，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剛開始我們一定會很滿足。以後呢，以後怎麽辦？日子久了，你會怨我的。”


  “就像钜子他老人家，一輩子被困在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被‘钜子’這個頭銜生生地禁錮住，永遠逃脫不得。”她抬起頭迎上他錯愕的神色，“我不希望你這樣。”


  齊飛猛然將她擁入懷中，“靈兒，你怎麽那麽傻？為何要這般犧牲你自己？”


  頭枕在他寬厚的胸前，她柔聲道：“我會等著你，齊飛，一輩子等著你。等你做完自己該做的事情，然後回來這裏找我，跟我廝守在一起永不分離。”


  “好，我答應你。”他費力地吐出這幾個字，心裏百轉千回。


  相擁了許久，公輸靈抬起頭，把他的雙手覆在自己的胸前，“齊飛，本來我早該是你的新娘，沒想到拖遝至此。今夜，就讓我們真正結為夫妻，可好？”


  他緊緊把她圈在自己的懷裏，“你這個傻丫頭，我的傻靈兒，你叫我怎麽辦才好？”


  她沒有給他猶豫的機會，抬起頭輕柔地吻住他的嘴唇，小心地歎息著。


  他遲遲沒有給予她回應，她逃離開他的雙唇，哀傷地問道：“齊飛，你嫌棄我了麽？是不是因為我老了，還是因為我眼睛看不見了……”


  聽到她質疑自己，他低下頭深深銜住她的雙唇，一點一點將她的卑微與自卑瓦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