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墨營變遷（2）

  握住她在自己臉上晃動的手掌，齊飛嗚咽著說不出一句話。


  這時，魏無忌三人走到了蓮池的這頭。看著他倆重逢時候喜悅又擔憂的神色，他對齊飛道：“齊飛，留下吧！”


  齊飛想要拒絕，魏無忌搶先他一步：“我們今晚不如就投宿墨家。明早如果你想要留下，我尊重你的決定。”


  魏無忌沒有等他回答，徑自對公輸靈作揖，“公輸姑娘，不知墨家今日能否收留我三人一晚？”


  公輸靈放開齊飛的雙手，笑道：“自然可以。信陵君請隨我來，我帶你們去見钜子。”說著，她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木棍，探索著帶他們往墨營而去。


  依然是一排排整齊的屋舍，坐落在青山腳下，仿佛仙境遺落在凡間的宮殿。後麵一塊塊整齊的稻田，種滿了茂盛的穀物，生機盎然。


  不過仔細辨別，依稀能夠發現，如今墨家的房舍比十幾年前落魄了不少，房上的油漆隨著風吹日曬，退色許多。


  萬物變遷，年複一年，再繁華的建築，在熱鬧的都市，終究是有沒落的一天。


  公輸靈帶著他們幾人拜會了墨家钜子後，相裏子留下了齊飛，而公輸靈則安排其他三人的住所去了。


  墨家钜子召見自家弟子，一般都不會在會客廳，而是在墨家的石室裏。在石室的目的，主要是因為钜子召見大都會給弟子安排事宜，有時候所托之事十分機密，因此在石室裏不僅做到隔絕外人，更能保守秘密。


  相裏子邀齊飛坐在席上，目光爍爍地打量他起來。如今相裏子更加蒼老了，頭發胡子皆已花白，模樣亦是老態龍鍾。他的眼神平和了不少，沒有當年那種銳利。


  齊飛不敢直視钜子，低垂著眼瞼一言不發。


  沉默了片刻，相裏子捋著自己的胡須，歎氣道：“這麽些年，齊飛你總算回來了。”


  齊飛猜測钜子不會無緣無故留下他，遂小心地問道：“钜子，這些年你還好麽？墨家還向以前那般繁盛麽？”


  相裏子無力地搖搖頭，“世事難料啊！如今的墨家，比起你離開之前，大有衰退啊！墨家的弟子，逃的逃，走的走，不盛幾個了。”他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久久不能平息。


  齊飛想要上前端水給他，卻被他止住。撫著胸口平息自己的呼吸，相裏子繼續道：“我的身體每況愈下，怕是撐不了不多久了。”


  微微蹙著眉，齊飛不安地問道：“钜子，您到底怎麽麽？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何墨家會變成現在這副田地？”


  相裏子平複了自己的病情，幽幽道：“這下年來連年戰亂，秦國不停攻趙。墨營處於趙魏邊境，哪能太平得了啊！這幾年來墨家弟子逃走了大半，不是去做了遊俠，就是被抓去參軍，苦啊！最後留下的那些，除了老老實實的務農，還能做甚！”


  聽著他心酸難耐的話語，齊飛不知如何安慰他。他萬萬沒有想到，秦國猛烈的伐趙之舉，竟然會殃及那麽多無辜。


  輕輕苦笑著，相裏子歎息道：“找回了墨眉劍又如何，墨家還不是一樣消亡！如今這世道，跟當初墨子那時候，完全不一樣了。當時諸侯各國實力相當，心思各異，並無吞並其他各國之勢。如今秦國如虎狼之師，踏平中原怕是指日可待啊！”


  他又何嚐不知道當下的情勢呢！秦國前些年大舉攻趙，如今目標轉向魏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魏無忌趕回魏國，就是為了阻止魏被秦所滅。


  相裏子收起自己剛才的牢騷，鄭重地對齊飛道：“齊飛，我留下你，就是想問問你的意見。我的病是越來越嚴重，靈兒那丫頭眼睛也瞎了，我很怕自己歸天之後，她無法照顧自己。所以，我希望你留下。”


  齊飛這下踟躕起來。他頓時沒有了主意，不知自己是否該留下。留下的話他就得辜負魏無忌，若是離開公輸靈又怎麽辦？

  相裏子看出了他在猶豫，也不逼迫他。“齊飛，我不逼你，你自行決定吧！這墨家钜子的位置，我會一直給你留著。”


  曾經腹朜死前就留下過遺言，要相裏子死後，把墨家钜子的位置讓給齊飛。腹朜十分器重齊飛，因此當初才會秘密派他外出尋找墨眉劍。


  齊飛一時間無法做出決斷，相裏子也不為難他，要他考慮好了再告訴自己他的決定。


  從钜子那裏走出來後，天色已經黑沉下來。漫步在墨營寬闊筆直的小道上，他的思緒淩亂起來。養育了他多年的墨家，難道真是如此衰落下去了麽？他不禁打了個寒顫，不敢往下想去。


  夜幕低垂得仿佛要與大地合為一體，山裏的天空總是更純淨些，星辰似乎耀眼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