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天涯相隨（2）

  他手裏的長鞭愈發恨絕，接二連三地抽打在馬肚上，“啼啼嗒嗒”的馬蹄聲如同他亂跳的內心。他的呼吸隨著奔跑變得急促起來，臉色也是煞白一片。


  在他瘋狂跑回邯鄲的途中，如沛菡早已重新回到了平原君的府上，與魏婉一同泛舟魏無忌曾經住過那座院子裏的湖泊之上。


  時值初夏，泛舟於湖水之間，本該是愜意舒暢，可她卻感覺到絲絲透徹心扉的寒意。


  那個湖泊與流經邯鄲的滏陽河相通，一彎活水靜謐地流淌著。碧波蕩漾的湖水，幽深不見底，宛如一口幽深的古井，深沉幽遠。


  湖麵上沒有太多植物，唯有零星飄蕩的幾株菖蒲，孤單得如同被遺棄後的沉痛。


  湛藍的天空中遊動著大片的雲彩，遮擋住了太陽的光芒。溫暖的微風吹拂過水麵，所到之處留下波光鱗鱗的影子。


  魏婉與如沛菡身邊沒有其他人，唯獨剩下她倆。身著翠綠色深衣的魏婉，融入這水天相接的色彩中，辨不清真假。如沛菡仍是那一襲紫色深衣，與天地間的翠綠格格不入，硬生生打破了這份和諧。


  兩名女子站在竹筏上，沒過竹筏的湖水，打濕了她倆的裙角。從遠處觀來，很容易想到，年輕的時候，她們是如何的風華絕代。


  怔仲了許久，魏婉回身望著她，不忍地開口道：“你當真決定了麽？”那日她跟如沛菡說明自己的顧慮之後，如沛菡考慮了些時候，終是找上她，告訴她自己的決定。


  仰頭遙望著片片白雲，如沛菡淡然一笑，“既然決定了，自然就作數。”


  “可是……”魏婉欲言又止，開始猶豫起來，如沛菡臉上平靜的神色，讓她感到驚慌起來。如此關頭，為何她還能這般沉得住氣？


  如沛菡的目光依舊停留在遠方，“我本想跟他回了大梁。隻是我怕自己一回去，多沉浸在他的柔情裏，最終會動搖自己的決心。而且，正如你所說，魏王趁此抓我脅迫他，我便是千古罪人了。”


  頓了頓，她幽幽地歎息道：“這樣也好。等他發現我不在的時候，怕是已經離開邯鄲很遠。到時候他就是想回也回不來了。我相信楚雲和齊飛，他們勢必會勸他先回大梁。”


  望著她淒厲的神情，魏婉頃刻間說不出一句話。這麽沉默的代價，竟是要一個弱女子去承受，殘忍至極。


  但她不能心軟，否則一切努力都是白費了。事情發展到這個份上，不論他們誰，都無從選擇。她太了解她王兄了，以魏無忌的才華，他是定不會放過這個異母弟弟的。等到魏無忌回魏國，她相信他肯定能夠解除魏國的危難。正因為如此，魏圉那個猜忌暴戾的性格，不知道又會做出什麽事情。


  魏圉深知魏無忌的弱點，以他殘忍非常的手段，抓住魏無忌的弱點來威脅他，是預料之中的事情。


  所以，她作為魏無忌的姐姐，必須為他鏟除這個隱患，更要幫他抱住跟趙瑩的婚姻。至少到魏無忌無路可走的時候，還有趙國能夠保住他。


  如沛菡看到魏婉眼底的遲疑，嫣然一笑。“姐姐，不必為我擔心。十年前我早就該死了，能苟活至今，我心滿意足。”


  踱步到魏婉身邊，她握住魏婉的雙手，堅決地道：“無忌，以後就交給姐姐了。”說完，她放開魏婉的雙手，毫不猶豫地跳進了碧綠的湖泊裏。


  “撲通”一聲，竹筏上隻剩下魏婉獨立，孤單的身影更顯得單薄起來。她的淚水溫熱了眼眶，緩緩閉上了酸澀的雙眼。


  一時間，水天之間，激蕩起的水花紛紛落下，原先的波動悄然平息。萬籟俱寂，空留哀鳴。


  在她悲痛萬分的時刻，魏無忌焦急的聲音猝然響起：“菡兒！姐姐，你快告訴我，菡兒她跑到哪裏去了？她沒有跟我回大梁，車裏沒有她，她上哪兒去了？”他在岸邊高聲呼喊著，歇斯底裏。


  魏婉沒有回答他的問話，被他突如其來的出現嚇得滿臉驚愕，呆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魏無忌在岸邊對著她詢問半天不得，他的心裏更加著急起來。菡兒到底跑哪兒去了？邯鄲都沒有她，她究竟會去哪裏？

  這時，一直躲在屋裏暗自哭泣的嫵玉，聽到魏無忌的聲音，仿佛看到了某種希望。她飛奔出屋子，衝到魏無忌麵前跪下：“公子，你救救我主子。”


  “她到哪裏去了？”魏無忌氣急敗壞地問道，不安之情驟然遍布全身。


  嫵玉哭得聲音沙啞，她顫抖地指著波瀾不驚的湖麵，嘴唇抽動著不知所措。


  魏無忌順著她的手勢望去，隻見平靜的湖麵上空無一物。踟躕了片刻，他幡然醒悟過來，一頭栽進了幽深的湖水裏，決絕而幹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