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留趙十年（5）

  看到公子露出久違的笑容，齊飛的心情也好了許多。這些日子以來，公子雖然親和有禮，眼神卻冰涼如水，沒有一絲溫度。如今能見到他恢複昔日的英姿，他十分為公子高興。可他平日裏沉默寡言，這時候也知該說些什麽好。


  魏無忌深知齊飛不善言辭，於是沉默著與他並肩行走，以此傳達他對齊飛的感激之情。


  不多時他倆就走到平原君府。走回府內，各自沒有過多的言語，給予對方一個眼神，就各自回房歇息。


  魏無忌走到自己的房間前，準備推開房門的時候，趙勝低沉的聲音悠然響起：“無忌，你回來了。可否有興趣跟我小酌幾爵？”


  嘴角扯起幾絲笑意，魏無忌轉身走到趙勝麵前，徑自在他對麵坐下，一語不發。


  趙勝斟滿酒水遞給他酒爵，“這一爵，我敬你，為我今天的話向你道歉。”他的語氣極為誠懇，心境緩和了不少。


  將酒水一飲而盡，魏無忌依舊沉默。他知道趙勝這麽晚還在等他，必定有話跟他說。


  沉吟了許久，趙勝垂下眼瞼，略帶沉痛地說道：“今日我那樣說你，確實是事出有因。碧兒得罪了我的一個門客，他們逼我給出一個交待，要我殺了她。”


  他說的是那個跟公輸碧長得很像的女子？魏無忌不敢妄加猜測，繼續聽他敘述。


  趙勝的麵色變得痛苦無比，聲音也微微顫抖著：“我找了這麽多年，才找到跟碧兒相似的女子，現在卻是連她的周全都護不了。”


  魏無忌不太明白究竟發生了何事，但對他跟公輸碧的故事，他還是知道的。


  抬頭注視著趙勝悲痛的麵容，他比前些年又憔悴了不少，更像是個病秧子。他寬大的衣袖地下，那個木鐲仍然可見。刺進皮膚的血肉多了幾分，變得愈發腐敗。


  如果仔細一瞧，沒有人不會被他手腕間的傷口嚇到。傷口更加可怕，折磨趙勝的能力加強了。他知道那不是公輸碧的希望，她隻是不想叫他忘記自己罷了。


  一杯杯飲著酒水，趙勝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唯有在靜謐的深夜，用這樣的方式，他才能再次與她重逢。


  望出他眼裏的落寞之情，魏無忌斷期麵前的酒爵，跟著他一起放縱地飲酒。


  半晌，趙勝突然幽幽地開口：“無忌，這些事我不能讓你姐姐知道，所以請你替我保密，好麽？”


  “嗯！”飲盡爵中之酒，魏無忌擦淨殘留的酒漬。以前他感受不到趙勝的淒厲，現在算是真的感同身受了。


  盡管魏無忌話語不多，趙勝卻自言自語起來：“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希望我能夠回到碧兒身邊。生不能同衾，死則同穴，也好。”


  他自顧自地喝著酒，聲音漸漸朦朧起來。“無忌，我聽說你王兄把沛菡囚禁了，你打算怎麽辦？”


  “我不知道。”魏無忌道出了自己的心聲。他是迷茫了，身邊所有人都在阻止他回大梁，他已經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麽辦。


  可是自己又不能不想她，不能不惦記她。她到底過得好不好，到底有沒有受到傷害。一係列的疑問，答案他無從知曉。


  從他撲朔迷離的眼神裏，趙勝語重心長地勸他道：“無忌，不要放棄，任何時候都不要絕望。你跟沛菡都還活著，活著就是希望。而我跟碧兒，連希望都破滅了。”他的語氣極為低迷，洋溢著無盡的絕望。


  是啊，活著就是希望。至少，他們都還活著，還有再相見的機會。魏無忌豁然開朗，由衷地感激道：“姐夫，謝謝你。”


  趙勝苦笑著搖搖頭，“不，無忌，你用不著感謝我。我們都一樣，雖然是尊貴的公子，卻背負了太多的責任與無奈。我們不幸的不僅僅是婚姻，從出生開始，就是個錯誤。所以，我不希望你留有遺憾，僅此而已。”


  聽出趙勝的弦外之音，魏無忌還想再次跟他言謝。


  趙勝卻徑自站了起來，朝他擺擺手，“好好珍惜吧。我相信沛菡，她有能力保護好自己。所以，你們肯定能重逢。”說完，他便大步離去，步履蹣跚。


  怔怔凝視著他落遝的背影，魏無忌久久說不出一個字。他願意等，等到那一天，破鏡重圓。他們需要的，不過是時間。


  低沉的夜色下，橫跨天際的銀河，輕如薄褸，清澈明亮。


  銀漢迢迢暗度，燦爛的星辰閃耀。依稀間，他看到了她漆黑的眼眸，堆滿笑意地凝視著他，嘴唇微微挪動著，好像在跟他說，無忌，我等著你，等你回來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