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交出兵符（5）
給自己找到了台階下，魏無忌滿臉醉意，語無倫次地朝魏圉道：“王兄，無忌醉了，就先告辭了。”
“去吧！”魏圉拿著兵符仍在打量，隨口答應了一句。
得到大王的許可，魏無忌在妻子的攙扶下，惟想簌簌離開。
如沛菡想要上前扶他，卻被他不經意地躲開。直到他徹底消失在視線裏，他都沒有正眼瞧過她，甚至對上她的時候，還帶著幾絲厭惡。
她失魂落魄地遙望著他離去的方向，他在恨自己，恨她為何選擇王兄，更恨她幫著王兄來逼迫他！老天啊，她無聲地呐喊著，究竟要折磨他們到什麽時候？
可是她不能表現出自己的失落，所有的痛苦與無奈統統得咽回肚裏，自己一個人默默忍受。
在她出神的功夫，魏圉走到她身邊摟住她，低聲道：“沛菡，今日謝謝你。”
嗬嗬！嘴角浮起濃烈的嘲笑，她已經無從解釋。也罷！他們之間的緣分，怕是真的盡了。如此也好，情已盡，不如相忘，惟留相思！
坐在回家的車上，魏無忌目光爍爍地打量著外麵轉瞬的夜色，心不在焉。
宋若南坐在他的身邊，見他如此不安心的模樣，也不知怎麽勸解他好。他本來就不想見到自己，今日若不是她厚著臉皮去求他，他是斷不會帶她進宮的。
大梁城的夜間人煙稀少，寬闊的道路上，隻聽見馬蹄走過的“嗒嗒”聲。寧靜的夜空，漫天的星辰，離他們遙遠而不真實。
魏無忌一句話也不想跟她說。他已經說過，她不再是自己的妻，所以他也不用再顧及她的任何感受。
春季的微風乍暖還寒，尤其到了夜間，吹打在身上竟能叫人顫栗起來。
“停車！”他叫住趕馬的車夫，徑自跳下了車架，扔下一句“你們先回去”便頭也不會地扭頭走開。
坐在車上的宋若南想要去跟隨他的腳步，想起他之前冷漠的話語，終究是怯步了。
迎著寒冷的微風，魏無忌仍是一身白色深衣，頭上戴著象征他高貴身份的玉冠，腰間佩著一把鑲紫玉的寶劍。舉手之間滿富貴氣，在這樣漆黑的夜裏，他不凡的氣度絲毫不減。
英俊的麵龐上，一雙琥珀色的眼睛，隱隱透出些許哀傷，交織在劍眉之間。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嘴唇，院戶裏透出了餘光，斜照在他輪廓清晰的側臉上，襯得他俊朗不凡。
他腳下的步伐有些淩亂，少了往日的堅定有力。他漫無目的地閑逛著，並不清楚自己的終點在哪裏。
走著走著，他竟到了大梁城北的城門邊。
一輛馬車匆匆駛出城內，高大威嚴的朱雀大門倏然緊閉，不允許其他閑雜瑣碎進入。
城門邊立著一名老者，一身灰白深衣，頭發花白卻一絲不苟地束在葛布內。他年近七旬，眉眼間滿是和藹之色。他捋著自己銀色的胡須，麵色安詳。
城北遇故人，魏無忌微微一笑，恢複了謙和之色，大步朝那老者走去。走到老者麵前，他恭敬一拜，“侯先生，好久不見。”
此人正是候贏，雖是個守門小卒，卻是滿腹才華。魏無忌羨慕其才華，遂不惜屈尊降貴，親自駕車前往接他到自己家做客。
侯贏回身見是魏無忌前來，回禮道：“公子，深夜到此，侯贏之幸也！”
魏無忌臉上掛著謙和有禮的笑容，“先生，不知剛才那車是誰離去？”
“是辛桓衍大夫。”侯贏沒有絲毫隱瞞，繼續說道：“他奉大王之令，前往趙國規勸趙國向秦國稱臣。”
唉！聽完他的話，魏無忌不禁歎了口氣，麵色更加凝重起來。
侯贏知道他的疑慮，遂自言自語道：“如今秦國伐趙，四十萬趙軍被坑殺，實在是危在旦夕啊。如今這般緊張的時刻，大王卻抱有僥幸心理，認為跟秦國示好，便能高枕無憂。趙國若是肯想秦國稱臣，大王就是最大的功臣，要是趙國滅亡，魏國就跟秦國稱臣示好。可秦國的狼子野心何至於此。今日趙國之邯鄲，就是明日魏國之大梁啊！”
這些利害關係魏無忌怎會不知，可是他的王兄，不僅氣跑了孔斌，更對他猜忌不斷。為了魏國，他已經放棄了自己的情感，王兄始終不肯罷休。
頓了頓，侯贏繼續歎道：“秦國就是要利用山東六國的這種僥幸心理，逐個吞並之。”
“何嚐不是呢！”魏無忌思慮無奈，忍不住歎氣起來。
侯贏突然想起什麽，笑問道：“公子，以大王的性格，接下來是不是該收回你的兵權了？”雖然身為隱士，他對這些事卻是了如指掌，洞悉透徹。
魏無忌自嘲一笑，“已經收回無忌的兵符了。”
聽完他的回答，侯贏一時間不知說什麽好，遂沉默了下來。
隨後再無隻言片語。魏無忌心裏的苦悶，不僅關於魏國的前途，還有關於他的兒女情感。隻是這一刻，國家對他來說才是最重要的。既然她用這樣的方式成全了他的責任，那麽他還有什麽好記恨的呢！
思緒豁然開朗，他與侯贏一同抬頭遙望著無邊的天際。漫天的星子，如同她漆黑的眼眸一般，似在告訴他，無忌，在這種關鍵的時刻，你不可放棄。我們的感情已經犧牲了，你就要堅強起來，擔負起你肩上的責任！
菡兒，這真的是你的成全麽？成全我的抱負與理想，我的責任？
沉寂的黑夜裏，沒有得到她的回答，他的目光卻恢複了昔日的火炬，燃燒著自信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