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心灰意冷(5)
“好!”魏圉冷厲地吐出一個字,話鋒直逼她道:“你可知道,你傷的人是誰?是我魏國的信陵君,公子無忌。你,可知罪?”
她已經失去了辯駁的力氣,泄氣著道:“沛菡知罪。”
魏圉將目光轉向魏無忌,“信陵君,你說怎麽懲罰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魏無忌雙手緊握成拳,假裝隨意地回道:“一切聽憑王兄做主。”
對於他的回答,魏圉十分滿意。他清了清嗓子,對這如沛菡輕蔑地道:“你跪到信陵君麵前,直到他原諒你為止。”
如沛菡倔強地挪動著膝蓋,一絲不苟地跪在魏無忌麵前,漆黑的眼睛露出幾絲難以察覺的恨意。
麵對眼前跪著的女子,魏無忌坐如針氈,心疼她卻又無可奈何,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在自己麵前,卑微地跪下。他失去了所以說話的力氣,拚命移開目光不去注意她。
跪了許久,如沛菡漸漸覺得膝蓋疼痛不已,可是魏無忌絲毫沒有讓她站起來的意思。
魏無忌別過頭凝視著殿門,生怕自己眼底的脆弱與不舍,被魏圉所察覺。
默默注視著倆人的表現,魏圉感到很滿意。他起身走到魏無忌麵前,饒有興趣地提議道:“弟弟,寡人還有些事跟你商議,一時間你的氣也消不了,不如就讓如姬跪在外麵,我們繼續商議國事如何?”
外麵烏雲密布,黑壓壓的雲壓著整座大梁城,隨時都會掉下來似的。接下來,一場傾盆大雨在所難免。
魏無忌雲淡風去地說道:“王兄,這殿內氣氛沉悶,不如我們移到院裏。這裏就讓她獨自一人呆著好了。”他故意做出悶熱的樣子,希望魏圉改變想法,不要讓她被雨淋。
魏圉的嘴角掛起幾絲玩味的笑容,厲聲吩咐道:“來人,如姬夫人無視信陵君,寡人現在特罰她跪在紫宸殿裏思過。你們給寡人好好盯著她。”
“嗨!”幾名宮人恭敬地回答,一動不動地盯著跪在地上的如沛菡。
魏無忌的雙手攥得緊緊的,麵上卻不敢有任何鬆懈,“謝王兄。”他強忍著想要幫她求情的衝動,無力地說出這幾個絕情的字。
魏圉沒有再理會跪著的如沛菡,招著魏無忌一起往殿外走去。
兄弟倆的背影逐漸消失在她的視線裏,含著幾分濕氣。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幫自己說過一句好話!好狠的魏無忌,如沛菡咬緊嘴唇,使勁兒擦幹自己的淚水,挺直了腰背跪著。
他一次次的傷害,已經把他們退得越來越遠。彼此之間的隔閡,深沉得再也無法修複。
“轟隆隆”一聲,豆大的雨點砸落在沉悶的地麵上,潤濕著幹涸的地板。不一會兒,雨越下越大,滴滴答答落下的雨水,仿佛要將所有委屈洗刷幹淨。
紫宸殿內更加黑暗了。烏雲密布的大梁城,失去了陽光的滋潤,隻剩下黑沉沉的灰。
點燃的樹燈不知何時被風吹滅,唯獨留著幾盞殘暉,飄搖在風雨交加的天氣裏,時隱時現。
這場雨下得時間極久。起初氣勢磅礴的大雨,漸而轉成淅淅瀝瀝的小雨,稀疏地持續在大梁城上空。
紫宸殿裏守著的宮人,見如沛菡一直跪著不動,遂鬆懈起來。
在這個變幻莫測的夜裏,她一動不動地跪在紫宸殿裏,側身對著門口的位置。晦暗的光線照在她停止的腰板上,一道頎長的身影閃閃爍爍,隨風飄蕩。
她的淚水早已幹涸。那麽多的雨水,也洗不淨她此刻的怨憤。任何的甘霖雨露,都無法滋潤她灰敗的心房。她忘卻了自己跪了多久,隻是外麵灰蒙蒙的天,再也沒有明亮起來。
直道三更時分,夜黑風高,一名宦官才小跑到紫宸殿內,低聲對她說道:“如姬夫人,傳我王的口諭,你可以回去歇息了。”
“謝我王。”她恭敬地磕了個頭,緩緩站起身欲離去。可還未站直身子,麻木的膝蓋疼得迫使她險些跪倒。
上前的想要攙扶她,卻被她止住:“我自己能走。”她說得極為堅定,眼神中透著滿滿的倔強,一步一步小心地朝外走去。
膝蓋乃至整條腿都已經變得麻木不仁,仿佛從她的身體上割理出去,不聽從她的使喚。
她扶著僵硬的宮門,一點點往殿外走著。腳下傳來鑽心般的疼痛,刺疼著她的所有直覺,讓她恨不得將那雙腿割去,以減少自己的痛苦。
後麵的宦官躍躍欲試想要扶她,她不理會他的好意,執意自己走回菡萏宮。我就算是爬,也要自己爬回去。她在心底告訴自己,強忍著脆弱挪動腳步。
終於走出了紫宸殿,她暗自鬆了口氣。魏圉和魏無忌想叫她在紫宸殿裏向他們屈服,她偏偏不讓他們得逞,她要自己走出紫宸殿,走給他們看看。
出了紫宸殿的大門,她強支起的身體禁受不住這種緩慢而殘忍的折磨,倏然倒地落下。
地麵上全是積水,沾濕了她紫色的深衣。細密的雨絲還徘徊在天邊,淋在她的發絲間,臉頰上。
她確實已經沒有站起來的力氣了,隻得自己爬菡萏宮了。咬緊牙關,在泥濘的青石板上,她慢慢地爬起來。就算是拚盡自己最後一絲力氣,她也要自己回去。
半夜三更,偌大的宮裏人已散盡,隻留少數守夜的宮人。但是由於天上還在下著秋雨,加之天空黑暗一片,並沒有多少人行走在路上。
她不指望別人來幫助她。索性菡萏宮跟紫宸殿隔得並不遠,她還能自己爬回去。
路上遇到的磕磕絆絆,刺疼她身體很疼,連骨頭都難逃那種鑽心的疼痛。可她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繼續著自己回去的路程。
紫色的深衣掃著她身下的石板,留下斑斑的水跡,倒映著黑夜的無情與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