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置於死地（5）
屋外陽光明媚，屋內人心寂寥。隨著西斜的殘陽灑進殿內，投在魏圉的身軀上，地麵落下頎長的剪影，高貴而落寞。
如沛菡帶著嫵玉離開大梁沒多久，在離大梁不遠處的郊外，遇到了吳蕨領著一群人追趕而來。
起初見到來路不明的人跟隨自己，如沛菡不免有些奇怪，悄悄提高了戒備之心。當看清馬車後麵騎馬追上來的領頭人是吳蕨，一股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吳蕨追到她倆的車駕前，擋住馬車前進的步伐，“夫人，請你下車，我王有詔書給你。”他的聲音恭敬之中透著狠厲，容不得她置疑。
聽著他的厲厲之辭，如沛菡隱約覺得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會讓她死無葬身之地。魏圉同意她回安邑，這時候又派吳蕨追了出來，肯定不會是什麽好事。
嫵玉心裏也發毛起來，透過輕薄的簾子，她能感覺到吳蕨慘烈的目光。
如沛菡起身欲出去，嫵玉拉住她的衣袖，臉色慘白如霜。她輕輕搖著頭，“主子，不要去。”
拍了拍嫵玉抓住自己的手，如沛菡露出一抹放心的微笑，徑自走下車駕。跳下馬車迎上對麵的吳蕨，她得體地笑道：“讓吳公公跑這一趟，沛菡實在過意不去。我王有何旨意，請說。”
吳蕨望了幾眼她平靜的臉頰，掛著恬靜的笑容，跟當年的白浼如出一轍。清了清嗓子，他厲聲道：“奉我王令，賜如氏毒酒。”
他身後的一名侍從端著酒爵，大步走到如沛菡麵前。
盯著侍從遞過來的酒爵，如沛菡淒慘地笑起來。他還是不肯原諒自己！盡管在離開之前，她向他保證，回來以後她會陪著他，不會再跟魏無忌有任何瓜葛，但他已然不再信任自己了。
他不信自己也對，當日在監牢裏她如此哀求他，為的卻是他的弟弟魏無忌，她曾經的情郎。而且她的小產，不用猜他也該知道，那個孩子不是他的，而是魏無忌的。以他暴戾的性格，還能容她至今，著實不易。
吳蕨看到她盯著毒酒猶豫不決，遂提醒她道：“夫人，請上路吧！我王這樣對你，已經是莫大的恩賜了。”
深吸一口氣，如沛菡顫抖著雙手握住托盤上的酒爵，淒美一笑，“吳公公，我隻想知道，我王當真不肯原諒我麽？”漆黑的眸子裏平靜如水，沒有絲毫慌亂。
“嗯！”吳蕨不忍去看她的表情，索性別過頭去，“夫人請不要怪我王，畢竟他是喜歡夫人的……”他說不出下麵的話，魏圉好不容易再遇到能讓自己心動的女子，卻又不得不如此。
握緊手裏的酒爵，如沛菡淒慘一笑。也罷，魏圉要置她於死地，情理之中。舉起手裏的酒爵，湊到自己的唇邊。
嫵玉從馬車上跳了出來，一把搶過她的酒爵，“主子，你不能喝！”在車裏聽到他們的對話，她已經是膽戰心驚，自己必須出來阻止主子，不能讓她就此玉殞。
見突然跑出來的嫵玉，吳蕨想要命令身後的侍從抓住她，卻被如沛菡止住：“吳公公，請你饒過嫵玉。沛菡不會讓你為難的。”
吳蕨也不想和一個小丫頭見識，便點頭同意了如沛菡的請求。
拿回嫵玉手裏的酒爵，如沛菡麵對著她交待道：“嫵玉，你不用為我擔心，這是我的命，我必須接受。隻是我死後，希望你回去安邑，幫我好生照顧我爹。”
望著主子強作鎮定的樣子，嫵玉早已淚流滿麵，緊緊抓住主子的手，“主子！”
“嫵玉你別哭。”如沛菡擦去她的淚水，眼角溢出些許淚珠，“我早就是該死的人了。在草舍的時候，我已經死過一次了。醒來的如沛菡，早已心如死灰。所以，你不要阻止我，讓我解脫，好麽？”
嫵玉泣不成聲，抓著主子的手哀求著她，“主子，主子……”
手腕間的疤痕隱隱作痛，如沛菡放開嫵玉的雙手，抬起酒爵喝盡裏麵的毒酒。酒水順著她的唇舌滑下，冰涼涼的，沒有絲毫溫度。
她抬起頭仰望著蔚藍高潔的天空，萬裏無雲，驟然間天旋地轉。耳畔猝然傳來熟悉的聲音，急切地呼喚著她的名字：“菡兒！”
恍惚間，迷蒙的眼眸裏，映入了魏無忌焦急的神情，還有他輕柔的話語，欲罷不能。
無忌，是你來了麽？也隻有在這樣的時刻，我才能夠感受到你的真實，你的存在。緩緩閉上雙眼，她的身體慢慢倒下，伴隨著嫵玉的哭泣聲，還有他撕心裂肺的呼喊。
魏無忌顧不得馬蹄未停，徑自跳下馬背，接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菡兒！”她嘴角溢出的黑血，此刻映在他的眼裏，刺眼奪目。
他緊緊抱住她漸漸失去知覺的身體，淚水簌簌落下，“菡兒，你不能離開我。這次我決不允許你離開我。上次我已經失去過你一次了，這次我不能沒有你……”
如沛菡勉力睜開沉重的雙眼，抬手想要撫摸他的臉龐，“無忌，無忌……”眼皮越來越沉重，她不支地閉上了雙眼。
“不！菡兒，你快醒來看看我。這次我來了，我沒有棄你於不顧。”他歇斯底裏地大喊著，希望她能夠聽到自己的呼喚。
她靜靜地躺在他的懷裏，再也沒有絲毫反映，身體也隨之漸漸冰冷。
難道他又來晚了麽？他抱起她的身體，匆匆要離去。他要救活她，堅決不能讓她就這麽離開自己。
吳蕨上前攔住他，厲聲提醒道：“信陵君，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王的事！”
魏無忌狠狠瞪著他，“我沒有忘記。但是王兄沒有遵守他的諾言，便沒有資格來管我什麽！”說完，他沒有給吳蕨反駁自己的機會，抱著如沛菡無力的身體，騎上馬快速離去。
身後的侍從想要去追趕他們，吳蕨卻攔住了他們的去路，“回去吧！今日我王吩咐的事我們已經做到了。剩下的，先稟報我王定奪吧。”
“嗨！”侍從恭敬地應了一聲，一行人往大梁城複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