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世事難料（1）

  如沛菡被魏無忌背著到了一家農舍裏，她渾渾噩噩地睡了許久，直到半夜才幽幽醒來。


  輕揉著惺忪的睡眼，她發覺四周的布景十分陌生，既不是稻香春，也不是跟魏無忌棲息的草舍。


  屋內燃著黯淡的火光，照耀著整間簡陋的小屋，帶著幾分頹敗的色彩。


  緩緩抬起頭，映入眼簾的便是魏無忌依靠在床邊的樣子，微眯著雙眼，高挺的鼻梁投影在幽然的火光下，明亮了他的半邊側臉，輪廓清晰。可他似乎睡得不安穩，眉頭蹙得很深。


  無忌，我從來都不曾知道，原來你連睡覺都是這般疲憊。她慢慢向他靠近，伸出手去輕撫著他緊縮的眉頭，用盡力氣想要除去他的憂愁。


  感覺到微涼的手指在他的額前滑過，魏無忌恍然地睜開雙眼，抓住她停留在自己麵上的手掌，“菡兒，你終於醒了。腿上的傷還疼麽？”


  聽著他輕柔的關懷，她輕輕搖了搖頭，“無忌，謝謝你。”


  “傻瓜，跟我還說什麽謝呢！”他揉了揉她柔軟的長發，攬過她的肩膀讓她依靠在自己懷裏。“菡兒，以後不管發生什麽，都不要獨自一人好麽？你別忘了，你還有我，還有你的無忌呢！”他說得極為認真，目光裏透著堅定。


  聽完他的一字一句，她的淚水灑落下來，低下頭沉默不語。


  見到她又在掉淚，他將她緊緊用進自己的懷裏，軟言安慰她道：“菡兒，你別哭。不論怎樣，我都會陪著你，不離不棄。”


  她的身體在他的懷裏顫抖起來，仿佛要將她的傷心與委屈消磨殆盡。


  他也不斷她，隻是溫柔地拍著她的脊背，讓她將自己的悲傷釋放出來。


  半晌，如沛菡抬起淚水婆娑的雙眼，怔怔地望著他，“無忌，你帶我回安邑好不好？我想回去看看爹，哪怕是最後一麵也好……”晶瑩的淚水再次落下，侵蝕著她的意識。


  她無助的哀求聽得他陣陣心酸，低頭親吻著她的淚水，他堅定地說道：“我陪著你。你想去哪兒，我都陪著你。”


  如沛菡沒有在說什麽，隻是靜靜地依偎在他厚實溫暖的懷抱裏，不知不覺間又昏昏睡去。


  魏無忌將她的身體平放在床榻上，深深歎了口氣，摟著她也沉沉睡去。


  天氣已經開始轉涼，冷颼颼的秋風吹過，夾雜著窒息的寒意。殘缺的彎月遙掛天際，離中秋，還很遠。


  一大早醒來，魏無忌帶著如沛菡直接往安邑而去。他本該回家交待一聲的，可望著她此刻憂傷的表情，他就顧不得那麽多了，隻想帶著她趕快到安邑，讓她即刻見到自己父親。


  趕了幾日路程，倆人終於回到了安邑，直奔如家的府邸而去。


  如沛菡才剛剛踏進自己的家門，漫天的白色占據了她的整個視線。


  離開前還是繁花似錦，此刻卻已經滿目蕭條。不論是大門口還是院子裏，都掛著白淨的布條，昭示著府邸主人的離去。


  她沒有多做停留，直接跑進大廳內，一副深色棺木豁然出現在她的目光裏。


  深紫色的棺木安靜地擺放在正廳中央，正對門的地方，一塊檀木牌位刺眼地闖進她的眼裏，上麵刻著“如公兆風之墓”金燦燦的字體。


  她緩緩走了進去，踱步到牌位前，輕輕撫摸著冰冷的木牌。爹，女兒回來了，女兒回來看您了。晶瑩的淚滴悄然落下，沾濕了她的雙眼。


  滿屋子的家奴見到少主回來，紛紛跪倒在地上，哭喊道：“少主，您終於回來了。主公他……他死得冤呐！”


  如沛菡如同聽不見他們的呼喚一般，將木牌輕放會原處。她走到棺木前麵，使盡力氣掀開的厚重的棺蓋，一絲不苟地盯著早已熟睡的父親。


  如兆風的樣子並不十分安詳，仿佛帶了沉重的心事，一張英武的臉龐微微扭曲著。


  她跪在棺木旁邊，怔怔地打量著自己的父親，好似他會突然站起來，跟她說些什麽。


  魏無忌站立在門口，將她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他閉上酸澀的雙眼，不允許自己脆弱的眼淚落下。她已經夠脆弱了，如果此刻他也隨之難過，隻會突增她的傷心罷了。


  一旁的家奴想要上前跟她說什麽，卻被魏無忌拉開。他示意他們都退下，將空間留給這對陰陽相隔的父女。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或是唉聲歎氣，或是滿麵淚光。


  魏無忌默默走出正廳，但是並未走多遠，而是悄無聲息地守在門口。


  如沛菡抓起父親布滿繭子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臉頰上撫摸著。“爹，女兒不孝，竟然連您的最後一麵都見不到。女兒該死！”


  爹，您一定還在怪女兒對不對。女兒不聽您的勸告，私自跟信陵君跑走了，你很生氣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