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往事隨風（4）

  他答應了幫她找到這把劍，同時也要她在大陵等著自己，等著他來接她去邯鄲。


  而墨家由於長期得不到她的消息，派出齊飛來找她。趙勝就是在那時候見到的齊飛。那時候齊飛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但卻緊繃著臉上的線條，不苟言笑。


  齊飛猜到公輸碧跟趙勝之間的情誼，也沒有多加為難這位自己心愛女子的姐姐，隻勸她趕緊回去，或者給墨家捎個信。


  離別前最後纏綿的那個晚上，她擔憂他一去不複返，遂將那個自己設置的木鐲套進他的左手上。


  “勝，我會等你回來。這是我公輸家的東西，我現在戴著你的手上，代表我對你不悔的愛。”她說得極為悲戚，生怕他再也不回來。


  他笑著親吻她的額頭，溫柔地安慰她道：“傻瓜，我一定會回來。有了這個，我怎麽還會放得下你。”


  但願如此吧！她將臉緊緊貼在他的胸膛之間，淚流滿麵。


  第二日他終究是依依不舍地離開了。送走自己心愛的男子，公輸碧回到了墨家大營，她許久不曾回去，也沒有任何消息，墨家已經長期得不到她的消息，還好上次是齊飛出來找她。如果讓人看到她跟趙勝就不得了了。還是她先回去吧！


  打定主意，她風塵仆仆地趕回墨家大營。回去之後，她一邊忒忒不安地思索著怎麽跟钜子提她要嫁給趙勝的事，一邊也將自己的細密心事與妹妹公輸靈分享。


  每每說到趙勝，她的眼睛裏充滿了幸福的光芒，但眼底似乎蘊藏了一絲失落。那份微弱的失落，被觀察入微的公輸靈無誤地捕捉到了。


  一天早晨，公輸碧起來後就開始嘔吐不止，無論她怎麽休養也是無濟於事。


  钜子見她麵容憔悴，便找了大夫為她診治。大夫把完她的脈係，告訴她，她已經有了近三個月的身孕。


  聽到自己懷著他的孩子的那一刻，公輸碧是滿心歡喜的。她是那麽愛趙勝，所以希望自己能夠為他孕育後代。


  沒歡喜多久，擔憂立刻接踵而至。墨家的條令何其嚴格，男女要結為夫妻，必須有父母之言，否則私自定下終身，都是大逆不道之事。她的父母早已不在，由於她和公輸靈是公輸般的後人，婚事自然得由钜子做主。


  如今她不顧條令，不僅與人私定終身，連孩子都有了，墨家絕對不會饒了她。


  在她憂喜交加的時候，她有身孕的消息在墨家大營不脛而走。钜子腹朜親自過來找她，要她把事情交待清楚，說出那男子的身份。


  那時候她很害怕，害怕墨家知道與她相好的男子是趙勝後，趙勝會有不測，於是她閉口一個字也不說。


  钜子拿她沒辦法，更不可能對孕婦用酷刑，隻得將她關在墨家的監牢裏，等她說出那男子的身份再放她出來。


  可是一天晚上，公輸靈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公輸碧偷偷從牢裏跑了出來，搖醒她，搖她陪自己到邯鄲找趙勝。


  姊妹倆義無反顧地偷溜出了墨家大營，一路輾轉，經曆了許多心酸苦楚，終於到了邯鄲。


  公輸碧不顧墨家反對，偷偷去尋趙勝，沒想到看到的卻是他娶妻的場麵。


  那一刻，她的心徹底死了。他一直不肯說娶她為妻，隻說要帶她回邯鄲，她總算明白了。在他心裏，她沒有資格做他的妻。


  回到墨家大營，她的心早已如死灰。穿上本想嫁於他時穿的嫁衣，她縱身絕望地跳進了蓮池裏，決絕得不留一絲餘地。


  那一年，墨家大營前的那一池蓮花，開得異常妖豔，潔白的花瓣上總會帶著幾絲血紅，猶如她的嫁衣一般。


  隻是她永遠都不會知道，趙勝並沒有拋棄她，娶魏婉，那是他的命他的責任，他無從選擇。可他的妻，永遠都隻有她公輸碧一個。


  此生此世，除了她，他不會再愛任何女子。怪隻怪，那時候他沒有跟她說清楚，而她也沒有明白他肩上的責任。


  她甚至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肯給他，哪怕是前去問問他，是不是真的不要她了，是不是那些相愛的日子，隻是他玩的一場遊戲。她終究是自己解決了一切，一死了之。


  趙勝隨著公輸碧跳入了蓮池裏，知道她死的那一刻，他的心也跟著死了。那個能夠化解他寒冷的女子不在了，叫他還怎麽能夠活下去？

  手腕間又傳來了陣陣疼痛，他在水裏無力地笑起來。那個木鐲在他娶魏婉後，如同能夠理解公輸碧的心情一般，在裏側長出了尖細的木刺，深深紮進他的手腕間，再也無法取下。


  碧兒，如果這是你想要的，如果這是你對我的懲罰，那麽我成全你。


  冰冷的池水漸漸模糊了他的意識，眼前唯一留下的，便是她站在白玉蘭樹下，宛如溫泉的笑容掛在嘴邊，安靜地凝視著他。在她的身後，白玉蘭的花瓣被風吹落，一路上飄飄灑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