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責任
在這桌子的兩邊是兩張普通的鋼絲床，鋪蓋是那麽的簡陋……
“誰，啊，宇坤……”一陣微弱的輕咳聲，在房間裏蔓延，接著一陣死一般的窒息。
“是，一位，朋友，他不知道……”艾錚欲語還休，不知如何說清楚。
我感到事情不對，兩步走上去，掀開被子的一角，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在被子裏卷縮著身體，一副衰弱的病容……
“怎麽回事，艾錚，他是誰，你的親人麽？”我在一瞬間回到了現實，回到了這個狹小的小屋，用一雙無比驚詫的眼睛疑惑的看著我的朋友，“艾錚，怎麽回事，你不能這樣對我……”
“不，不是的，他是我的雇主……”他好像不好意思仔細的說明。他吞吞吐吐的語氣使我心裏很不是滋味。我知道艾錚家庭裏不富裕，但我不知道他如此困難，一時間，我竟然不知如何回答，我感到我是狹隘的，我的靈慧並不像我想象的那麽高尚，甚至充滿了偏見。
艾錚沉默了片刻，低頭看了一下，隻見他飛快的把地上的垃圾向門外掂去，又把地麵打掃了一遍。我看著他忙碌著，並沒有去伸手幫忙，隻是感到屋裏的空氣突然好轉了很多。
“艾錚，你不是有了一份家教的工作了嗎？學習這麽緊，你怎麽忙得過來，還是不要做這份工作了，這裏真的不適合你”我說道，我知道艾錚在學校的附近有一份家教的工作，每一個星期他要去上五個小時的課。
“但我已經照顧了他二年了，我說過我現在學習很緊，可他的兒子卻說現在找不到人照顧他，我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好在我隻負責夜裏他的生活。在白天有個專門的人給他做飯”艾錚說道。
“哦這麽說，他兒子不在家，”我有點氣憤了“這人怎麽這麽放心啊，把這麽一位垂危的老人獨自放在家裏”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在開始的時候他也答應付給我們兩個人工資，我們每人一半。當時我不知道他這個兒子這麽久也不回來，如果知道我怎麽也不會接這個工作，現在他那兒子又兩個月沒回來了，每一次回來總是給老人一些生活費，就匆匆離去，我現在根本脫不了手，總不能看著這個老人一個人留在這屋裏”艾錚一開口就止不住抱怨，我聽出來了，他現在真的認為他上了老人兒子的當，他把這個沉重的包袱甩給了艾錚和那個保姆。
“他能夠起來嗎？”我問道。
“獨自起不來，必須有人攙著，不然是很危險的”艾錚說，“他吃喝拉撒都在這個小樓上，在這間屋子裏”
“為什麽不把他放在下麵呢？”我問，“那樣，也許會方便一些，也許會更安全一些”
“誰知道呢，從一開始就在這小屋裏，已經二年了，那個保姆也煩透了，怎麽能會有這樣的事，工資也有半年沒給了，我估計那個保姆也堅持不了多久，離我們的研考隻有四個月了，我真的著急啊”艾錚也許真的累了，因為我知道我們現在的學習有多緊，時間根本不夠用啊。
“小夥子，你走吧，做你的事去吧，別管我……”那老人艱難的翻動著身子，他的一隻手伸了出來，像榆樹皮一樣枯幹的手在蒼白的燈光裏顫抖，緊接著又是一陣劇烈的幹咳。
艾錚看了我一眼，給我使了個顏色，示意我不要再說下去。他把老人的被子重新蓋好，又給他倒了熱水，讓他吃了藥。我就站在那兒看著他慢慢的把這些做好。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時間已快零點了。我明天還有很重要的課，就向艾錚告辭，我對他說，我們明天再想辦法，也不能把你的前途耽擱了。
走出這個小院，我才發現原來這裏是那麽偏僻，附近的房子據我所知大部分都已經搬遷了，現在並沒有人居住。
我感到一陣陣疲勞和寒冷襲上我的身子，我不停的在路上摸索，終於回到家，一頭栽在了床上，很快就睡熟了。
第二天上午放學，我專程找到了艾錚。我們一起來到操場邊，說起了昨晚的事，他不由的歎息了一聲。
“如果不是我當初想找一份工作貼補生活之用，也不會有這麽麻煩的事”他又無奈的搖了搖頭，我能看出，他的內心是無比煩惱的。
“人雖然需要堅強的意誌，堅定地自信，但我們的承受能力畢竟都是有限的”我看了看他說道“我們不可能承擔起所有的責任”
“宇坤，我現在還能承擔什麽責任，我感到我的內心是那麽煩亂，哪裏還有平和寧靜的心態”艾錚注視著我，他的眼神裏是信任，但更多的是疲勞，我看到那眼睛裏有不易覺察的血絲——他太疲勞了，他還在不停的向我訴苦“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十年磨一劍，知識的積累需要持之以恒，但現在我卻在最關鍵的時候跑出了戰場，分身作戰。我也想少年立誌，但你知道在農村有多少有誌氣的青年最後碌碌無為，一事無成，他們連最起碼的受教育的機會和權力都沒有，但現在我走到了這一步，我真的不想半途而廢，你知道的現在就業壓力那麽大，大學文憑又算什麽呢？我想考上研究生也許更算成功吧！”
“艾錚，別灰心，現在最關鍵的是想辦法，來解決現在的問題，把那個老人安頓好，你就有時間安排自己的學習了”我說道，“我們可以給他的兒子打電話，讓他想辦法，那畢竟是他的父親啊，我不相信，他會不管不問？”
“這也是個辦法，但我還不想讓我們的朋友知道”艾錚看著我，他有些怯懦，好像這是很丟人的是，我看出了他的心思。
“你怎麽這麽想呢，幫助你是我們應該做的，你能做到這些，我很佩服你的勇氣和善良，你比我們每一個人都更堅強，更值得驕傲！”我真誠的說道，“如果我們能夠幫助到那個老人，難道不是對我們人格的一次鍛煉嗎？我們還從來沒有為社會，為素不相知的人做過一點事。我們不過是靠父母生活在這世界上，難道這些理由是我們比你更高尚一些的理由嗎？”
“不，宇坤，我們誰都不比誰高尚，我幫助那個老人不過是為了獲得勞動的報酬，這又有什麽高尚不高尚呢？”他反問我，我竟然被問住了。一時間我們竟然無語了。
“通過自己的勞動難道不是高尚的嗎？我對於這個也沒有深刻的理解，但從最淺顯的角度來看，勞動本身就是高尚的，就是美的……如果能上升到精神層次那就更不一般了”我按自己的思路一派胡說，我自己都不知說些什麽。
“是的，我並不想去追求這些高奧的東西，弄懂這些深奧的哲學問題，但我想這些問題實在反映了一個人的心境和所受的教育和家庭環境的熏陶，還有自己的內心所求，所想”艾錚說。
“那麽，我們先給這個不肖的兒子打電話，如果他不解決，我們就一直打，輪流打，我們搞車輪戰，不信拿不下他”我說道。
“那好吧，隻有照你說的辦了”艾錚同意了這一方案。在這其間我們幾個輪流在下午放學到老人那裏幫他打掃衛生。這樣度過了幾天。
“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艾錚是一個多麽堅強的人，我承認我不如他。我過分沉溺於一種柔弱的夢境，那種燦爛的夢是如此的迷人，以至於讓人忘記了人世的一切。”我看著史良，現在他已經站了起來，也許他已經蹲得膝蓋疼痛，所以站起來緩解那種疲憊的酸楚。
“你應該向他學習，我們都應該向他學習，他的性格多像寒風裏那一株迎雪的鐵色的臘梅，雖然還沒有綻放出醉人的芬芳，但他真的可以忍受嚴酷的環境。走出來吧，宇坤，把你的心放飛到燦爛的藍天，野外，和朋友們的歡聲笑語之間”
“你還記得那個黃繼天嗎？史良，人的心靈有時真的就如一隻玻璃房子裏的小鳥，其實並沒有人可以的囚禁自己，是自己把自己與世界隔離，但又有誰知道哪些被玻璃安放在哪裏呢？但又有幾人能夠輕鬆的把它剝離？衝出內心的樊籠，但無論怎樣，大家已經做到問心無悔了。”
我更感到意外的是，那幾天黃繼天竟然也和曹飛去過兩次，還給那位老人買了很多的禮物。這又改變了我對黃繼天的看法，我覺得他真的是個複雜的人，我對他還是不甚了解的。
老人的保姆，那個老想辭職的保姆見我們這些素不相知的同學都來看老人，她也看到了希望，感到不是自己在孤軍奮戰，真的在這世界上，隻有我們聯起手來才可以戰勝那些看似可怕的困難。
這樣，又過了十來天，老人的兒子終於回來了，在回來的那一天他還特意的到我們學校看我們，還說要請我們一起去吃飯，我們和他一一握手，都誇他孝順。但我們推辭說學習緊張，並沒有和他一起去吃飯。
現在，我們知道了一些情況，他是一位工頭，常年四處奔波，沒時間在家照顧老人。現在他已經聯係了一家養老機構，把那老人送進了老年公寓。這下我們都放心了，老人終於有人說話了。
我們都為有艾錚這樣的朋友感到驕傲，也為自己做的事感到心情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