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英雄末路

  出了“寧息園”,離開喬城地界,回到暉城住所,一路都很順利。


  進門沒多久,思昂哥接到助手的電話,便去處理業務了。


  滕子也說有事,跟著出了門。


  林姐幫我換好家居服,我感覺有點累,就歪在沙發上構想新的香水配方。


  經過“初”的研製成功,我發覺有些事情真的不用特別借助於眼睛。


  看不見,往往可以摒棄雜念,擁有更多的奇思妙想。


  討厭的是,眼皮還在跳,影響了我的思考。


  跟林姐抱怨了一句,她一聽是右眼皮跳,就去弄了一片很小很小的紅紙,讓我自己沾了唾沫貼到眼皮上。


  我剛把唾沫塗好,正準備貼呢,忽然有人敲門。


  “林姐,你去看看是不是滕子又落下什麽東西了……”我提醒道。


  那個喜歡丟三落四的家夥啊,幾乎每次離開都要折回來取個什麽物件兒。


  林姐去開了門,我卻聽到外麵進來的不隻一個人。


  “滕子,你跟思昂哥一起回來的嗎?”我站起來,揚聲問道。


  然,回應我的卻不是滕子,而是一個既熟悉又久遠的男聲。


  “玖兒……”聲線粗獷,“我來了!”


  我愣了一霎,下一秒便笑著喚道,“冶哥!”


  “哎!”對方應完,緊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我下意識想躲,但沒有躲開,還是結結實實地落入了他的懷抱裏。


  依舊是一身的肥皂味,清清爽爽的,這麽多年都沒有變過。


  “冶哥,快坐!”我不著痕跡地推開他,拉著他的胳膊,摸索著坐在沙發上。


  他愣了幾秒鍾,“玖兒,你的眼睛怎麽了?”


  這時候,一直站在旁邊的滕子支吾著替我作答,“冶哥……,你昨天才出來,我……沒跟你說,怕你跟著擔心、著急。玖兒姐的眼睛,受了傷,看不見了……”


  “什麽?”鍾冶提起了聲調,是暴怒的前兆,“怎麽傷的?是哪個混賬王八蛋給弄傷的?”


  “你別嚷嚷,激動個什麽勁兒啊!”我並沒有被他給嚇到,倒是有點擔心他會被氣壞。


  “能不激動嗎?那麽好看的一雙眼睛,說看不見就看不見了!誰特麽這麽殘忍?”喘了幾口粗氣,“玖兒,你告訴我,是誰把你給弄傷的?這個人在哪裏?死沒死?”


  聽這個意思,要是還沒死,他負責給送上西天!


  我搖搖頭,平淡地訴說,“不知道是誰弄的!結婚當天,有人叫了我一聲,轉頭看過去的時候,一大片堿液就揚了過來,眼睛便被燒瞎了。”


  “娶你的男人就眼睜睜地看著你被燒壞了眼睛?”陰鷙的嗓音,散發出濃鬱的殺氣。


  “當時環境很亂,人也多,大家都沒有注意到……”我並非故意解釋,隻是想說明受傷時的情況。


  他冷哼一聲,“連自己的女人都不能保護,還叫男人嗎?”


  見我不語,繼續問道,“娶你的那個人到底把你怎麽了?害得你想盡辦法逃跑!”


  看樣子,滕子沒說我盲了眼睛,卻把我從淩家逃離的事情都告訴了鍾冶。


  我強扯笑容,“冶哥,我想把過去的事情全部忘掉,不提了好嗎?”


  他沉下嗓音,“不提也罷,快點忘了吧!我出來了,從現在開始,沒人能欺負你!”


  這話讓人有點不寒而栗。


  是,沒人能欺負我,那麽,他呢?


  很多時候,保護者往往會以保護的名義成為獨占者,甚至是屠戮者!

  所以,不能讓他成為我的保護者,而是,成為別的什麽。


  “冶哥,你以後有什麽打算?”這個,便是我的切入點。


  他輕歎一聲,“走一步看一步吧!”


  “難道你還打算像以前那樣打打殺殺做混混嗎?那樣的日子,沒等過幾天,你就又回到監獄裏去了!”我無所顧忌地分析道。


  ——沒人敢在這個男人麵前說這種話,但是,我不怕。


  不是因為有恃無恐,而是我要借此拋磚引玉。


  他沉吟片刻,“玖兒,我沒什麽能耐,除了看場子、搶地盤,還能做什麽?”


  “你以為看場子就不是能耐了嗎?想當年,你把‘不夜天’經營得風生水起,那是隨便誰都能做到的嗎?”有點激昂,是因為回憶起了那個熱血的年代。


  鍾冶輕笑著,我能想見他唇角的紋理是個什麽形狀。


  “此一時彼一時!我在裏麵待了幾年,對現在的夜店經營模式很陌生了。”停頓片刻,“況且,還有誰能再給我一家那麽豪華的夜店去放開手腳經營管理?”


  怎的竟有種英雄末路的落寞感覺!


  我努唇想了想,緩緩站起來,“冶哥,你跟我來。”


  他愣了一霎,起身,攙住我的胳膊,“玖兒,眼睛不方便,別四處亂走。想要什麽,隻管告訴我……”


  我沒有出聲回應,帶著他,去了臥室。


  ——在這裏生活了幾個月,盡管什麽都看不見,但,各個房間的方位以及彼此之間的距離我都已經爛熟於心。


  進了臥室,關好房門,我走向床邊。


  鍾冶傻站在門口那兒,口吻踟躕,“玖兒,……你想做什麽?”


  我把手伸到枕頭下麵,拿出個東西,回身,原路走到他麵前。


  “冶哥,別再打打殺殺了。”抬起胳膊,把手中的銀行卡遞向他,“這裏的錢,足夠你開一家還不錯的夜店。把那些流散在外的弟兄招回來,帶著大家好好過活吧!”


  他沒有接,“玖兒,你在同情冶哥,是嗎?”


  我搖搖頭,“不。看上去是我在幫你,實則我在幫自己。你瞧見的,我的眼睛被人弄瞎了;但是你可能不知道,彩姐是被人雇凶撞死的……”


  他打斷了我,“那會兒我還在看守所等著宣判,隻聽說她是車禍身亡,難道沒那麽簡單?”


  “當然沒那麽簡單。”我抹淡了悲傷,微微昂首,“警方查不出來的東西,隻有用民間的方式去調查。所以說,冶哥,等你拓展了人脈、織就強大的關係網,我的兩份冤仇才有可能得報。”


  “就算不用你的錢開店,我也能幫你查出真凶。”他還是沒接銀行卡。


  這句話,在我意料之中。


  ——鍾冶的諸多信條之一,就是不花女人的錢。


  “我出錢,你出力,股份一人一半。賠了算我的,賺了算大家的。”我不疾不徐地說道。


  “玖兒,你知道我不可能拿這筆錢!”還在執拗。


  我抓住他的胳膊,摸到他的手,把銀行卡放在他的掌心,“冶哥,這錢不是給你的,是咱倆合夥做生意。合夥,懂不?我隻出點錢,然後你負責找地方、裝修、管理、經營,這些對你的能力是個很大的挑戰。難不成你對自己沒信心?”


  問完,闔上他的手掌,推了回去。


  他好像在咬齧牙齒,“玖兒,你這是激將法。可是,我真的不服氣!”


  “喏,不服氣就去試試!”準確地拍拍他的肩頭,“是否能夠通過正當渠道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大哥’,就看你鍾冶有多少能耐了!”


  他沉默不語,應該是活了心思。


  “冶哥,我希望你做英雄,而非狗熊!”再戳一下他的強大自尊心。


  果然,很管用。


  他不再拒絕,“這張卡上有多少錢?”


  “差不多六百萬人民幣。”我答道。


  “怎麽這麽多錢?淩家不可能給你這麽多錢。是娶你的那個男人給的?”語氣不是太好。


  “不是。我在法國賣了個香水配方,得了八十萬歐元。”如實相告。


  他又沉默片刻,“我聽滕子說了,你現在是調香師。這筆錢算是你的血汗錢!你把這麽多錢單獨交給我,就不怕我……”


  我打斷了他,“說什麽呢!自己哥哥,我能不信任麽?再者,若是當著別人的麵給你錢,那跟打你的臉有什麽分別!”


  “小丫頭,倒是捏準了我的七寸!”語氣好多了,心情似乎也不錯。


  我抬手戳著他的胸口,“快點給我個痛快話,咱倆合夥開店,行還是不行?”


  他短促地噴了下鼻息,“行!你放心,冶哥不會讓你的血汗錢打水漂的!”


  “這就對了嘛!”我收回手指,板起臉色,“不過,有些事咱們得預先說好了!”


  “嗯,你說。”他的聲音很認真。


  我緩緩眨著什麽都看不到的雙眼,“‘毒’,是萬萬不能碰的,這一點你要看得牢牢的;雖然弟兄們以前打打殺殺慣了,但是絕對不可再沾‘黑’,看好咱們的場子就夠了;至於‘黃’,不可以用任何暴力手段強迫女人,具體程度,你自己掌握。總之,冶哥,你不能再犯法了,聽見沒有?”


  他似乎在凝眸看我,好一會,“放心,我答應你,這些都能做到。玖兒,你長大了!”


  我抿唇笑笑,挽著他的胳膊,開門走出臥室,“大當家的,我建議你先帶著滕子到別地兒的知名夜店去取取經,然後再回來找地方、裝修什麽的……”


  他一本正經地附和,“成。在賺錢之前,我先去瀟灑地揮霍揮霍。”


  我表麵淡笑,心裏有數。


  這個男人,三年之內,不會再起占我之意。


  並且,他還會成為我的開山利斧。


  至於三年之後,嗬嗬,日子還長,容不得我過早地去操心。


  火燒眉毛顧眼前,我現在要費神的,是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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