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砍得傷身體砍不傷嘴
裏間房門口,身材高大的男人斜倚著門框,懶洋洋地站著。
陰暗的燈光下,乍一看上去,畫麵詭異驚悚。
掩口屏息好一會,我才想起把燈光調亮。
再細細打量,但見他隻穿了一條病服長褲,赤.裸的上半身和兩條手臂纏滿了白色繃帶。
最觸目驚心的是他的臉,已經腫得有些變了形,右頰上還貼了一大塊白紗布。
就在我凝眸細看的時候,他邁步走了過來。
腿腳還算利落,真應了亞叔說過的話,——他的傷都集中在上半身。
“別過來!”我終於回過神,對他輕喝道。
他很聽話,止住了腳步,“怕二叔看見我深更半夜出現在你的病床邊,是嗎?”
語氣不無嘲弄,一貫的刻薄。
“即便渾身傷痕累累,也沒能讓你老老實實躺在床上!”我沒接他的話茬。
他抿了下唇,眼中有毫不掩飾的曖色,“我隻有在一種情況下才能老老實實躺在床上,那就是、跟你在一起的時候……”
真是砍得傷身體砍不傷嘴!
“你最好趕緊出去,等亞叔醒了,他可不會像我這麽客氣!”我冷著臉色警告。
——就是怕吵醒亞叔不好收場,所以一直壓著嗓音呢!
誰知,男人竟然笑了起來。
肆無忌憚,聲音很大,直到笑痛了傷口,這才有所收斂。
“傻丫頭,我能來見你,就能確保他不會知道。”自信滿滿,透著小得意。
我心裏一沉,忽然想到在巴黎的時候,他曾經給亞叔下過一次藥。
難道今天又……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他又準確讀到了我的心思,並加以解釋,“這都得益於他有個睡前喝點蘇打水的好習慣。”
我的怒火瞬間騰起,“你怎麽能一而再地給自己的親叔叔下藥?很傷身體的,知道嗎?”
“喲,心疼了?”雖然臉上有傷,輕勾薄唇的樣子還是很帥。
“吾競堯,你為了達到自私的目的,簡直沒有下限了!”我擰眉怒斥。
“我本來就是個無下限的男人,難道你還不清楚麽?”他看了一眼別處,轉而無所謂地笑笑,兩步就走到了床邊。
“你別過來……”我向後蹭著身體,背部貼在了床頭。
他歪著腦袋,瞳色深深,“小野馬,那晚我明明看見你隻燙了手,怎的連雙足也傷了呢?”
我低頭看了眼塗著藥膏的腳麵,“沒什麽,無意間燙的……”
他撇嘴,搖頭,似乎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我要聽真話。”
說完,長腿一抬,上了病床。
距離近到幾乎相觸,我卻再也沒有後退的餘地,隻能抖著聲音喝止,“吾競堯,你別過來……”
“別怕,你有傷,我是不會碰你的。”說完,盤起了大長腿。
無數次的經曆告訴我,他的話,不可信。
遂,仍然心存戒心。
不過,我也知道,這種時候是萬萬不可惹惱他的。
畢竟,亞叔又被藥倒了,我還傷著,唉,投鼠忌器罷!
緩了緩神兒,輕聲問他,“大半夜的,你不好好休息,跑過來做什麽?”
“跟你隻隔著一堵牆,讓我怎麽休息?”挑眉的樣子,讓人想伸手揍他兩巴掌。
——迄今為止,我認識的所有人之中,隻有他,經常能勾起我的暴力欲望,連傅湛那個王八蛋都沒有這麽大的引力。
為了平息打人的衝動,我低頭不語,卻感覺頭皮被目光給灼疼。
“如果不是害怕把你的燙傷給弄感染,三天前我就過來了!”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凝峻,隱隱的冷。
我蜷起雙腿,把下頜擱在膝頭,依舊沉默。
“小野馬,告訴我,雙腳是怎麽傷的?”又把這個話題拎了出來。
“就……不是故意的,燙了……”我囁嚅著,不想多說。
“又去給二叔倒水了是不是?”他猜測道。
我翻了他一眼,“難道我就不能自己喝點熱水麽?”
“誒,我發現你跟我強嘴的時候思維可敏捷了!”也不知道他這是誇我還是罵我,語氣倒是蠻歡喜的。
我定定地看著他身上的繃帶,有兩處陳舊的滲透性血跡。
“傷口恢複得怎麽樣了?”怏怏地問他。
他低頭看看身體,口氣很輕鬆,“放心,死不了。我的命,不是什麽人都能取走的。”
“說得再硬氣,不還是傷得一塌糊塗麽?”我無情地予以打擊。
他眯起眸子,藏住了眼底的笑意,“小野馬,如果那天我死掉了,你會不會想我?”
“說的什麽屁話!死都死了,想不想又能怎樣!”脫口而出的話,驚到了我自己。
這種關心人的方式,在以前的初玖嘴裏是最常見的。
我吃驚的不是又爆粗語,而是竟然不自覺地關心起了他!
他笑了,扯得臉上的傷口痛,笑容隻展了一半就不得不收起。
那麽大一塊紗布蓋在臉上,傷口應該不小。
正如亞叔說的,蠻帥的一張臉,就這麽毀了。
“我問你,這次是意外還是你自己設計的?”想到出事前一天夜裏的談話內容,我忍不住問道。
他沒有立刻給出答案,而是騰然起身,跪在床上,雙臂支著牆壁,把我罩在了懷中。
“你幹嘛啊?會抻到傷口的——”我抬起頭,失聲大叫。
“小野馬,你心疼我、惦記我!”喃聲低語,熱烈的氣息在臂彎裏氤氳起伏。
我愣了一下,馬上又低頭。
可是,倉惶之中卻碰到了他的胸口。
悶哼之後,他蜷起了身子,但是雙手依然擱在牆上。
“你還好嗎?”我伸出左手,卻不敢觸碰被我撞過的地方,生怕再次弄疼了他。
“幫我揉揉,會好一些。”他的聲音在我頭頂回旋。
頓了頓,我把左手放在剛剛撞過的位置,輕輕撫摸繃帶的表麵,“別疼啊,我不是故意的……”
真的是下意識的念叨,心裏那個抱歉呀!
怎麽罵都不管用,動手又怕弄開刀口,真的要恨死個人了!
低頭看見他的腿,我計上心頭!
趁他還在放肆地大笑,抬手襲上他的大腿,準確找到內側相對最柔軟的那塊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掐了下去。
笑聲立刻變成了哭笑摻半的古怪和聲,他不得不雙手離牆,跌坐在床上。
“小野馬,你想謀殺親夫嗎?”估計疼勁兒緩解了一些,他抬頭質問道。
我板著臉回應,“誰讓你耍我來著!”
就見他長長地吐了兩口氣,再度起身,把我圈在臂彎中。
“好好坐著說話不行嗎?”我仰頭問道。
“你傷著呢,我不能碰你。隻有這樣,才能感覺到你在我懷中。”低頭凝眸,深瞳攝魂。
我趕忙平視前方,卻倏然發現他胸口的繃帶上有新鮮的紅色血跡滲了出來。
“吾競堯,吾競堯……”不禁喋喋驚呼。
“嗯?怎麽了小野馬?”他柔聲問道。
我抬手指著那塊紅色,“滲出來了,怎麽辦?走,快點,去讓值班醫生看看……”
手指在抖,聲音抖得更厲害。
他騰出一隻手,捉住了我的指頭,輕聲勸慰,“別怕,無礙的……”
“怎麽能是無礙的?又出血了……”我抬頭看著他,“有什麽話以後再說,先去檢查傷口,行不行?”
他低頭逼近我的臉龐,嘴唇懸在距我兩厘米的地方,遮住了全部燈光。
“丫頭,等我把話說完,自然就走了。”聲音柔得像夜色,無星無月,裹滿了清風。
我無暇細細感受這份難得的溫柔,苦著臉色催促,“那你快說,說完趕緊去檢查傷口。”
沒有等到他的應答,卻聽見了擂鼓般的心跳聲。
是他的。
我忽然意識到這鼓聲並非緣於傷口的崩裂,而是強烈的欲念使然。
遂,迅速扭頭躲避很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沒想到幅度太大,撞上了他的手臂。
輕吟之後,他終於放開了我,坐回到床上。
“小野馬,你連個虛擬的擁抱都不肯給我……”聽著有點小悲涼。
我又把下頜擱在了膝頭,“你好好坐著,隻管說想說的話,然後趕緊去檢查傷口。”
他盤上大長腿,往我近前挪了挪。
然後,把傷勢較輕的胳膊肘支在膝關節上,手掌托著下頜,側頭看著我。
兩張臉的距離很近,大約十幾公分。
感覺有點別扭,我就想換個姿勢。
“別躲!”他輕啟唇瓣,微微歎息,“求你,別躲。”
將要起身的動作僵了片刻,我又回到了伏膝的狀態。
他抬手幫我把碎發抿到耳後,認真得一如曾經為我編辮綰發之時。
指端刮擦到我的耳垂,瞬間感覺有股電流從耳朵出發,席卷了全身。
我不得不閉上眼睛,——不去看他的黑瞳,才能走得出那個吞噬人心的美麗漩渦。
終於,他收回了手指。
“玖兒,安靜的你,更像一隻慵懶的小貓……”琴音又起,催人動情。
我睜開眼睛,垂眸躲避他的目光,“能說點正常的人話嗎?”
可能有些煞風景,但,他並不在意。
“那好,我就給你講個故事吧……”話尾,是深深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