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最後一堂課
他辭職的事並沒有和任何人商量,包括他的父母。他不想他們為他擔心,父親幾天前才給他通過電話,要他一定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女朋友的事不必勉強。在父親心裏他永遠是個孩子,父親和母親很擔心卿平想要來學校看看他,生怕他做傻事。可是家裏農務繁忙,再加上卿平的阻攔,也就不了了之了。
卿平走出校長辦公室,心情很是複雜。
可是容不得他多想,上課鈴聲叮叮叮的響了起來。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像是再也吸不到了一樣好似用力。他抖了抖手,向前踢了踢腳,像是百米衝刺一樣快步的衝到辦公室,抱上作業本,拿上課本、教案、U盤,奔教室而來。
他經常走這一條樓道,可是這一次,他意識到這是最後一次了。
“在同一平麵內,兩直線的位置關係,要麽相交,要麽平行。”
“如果兩直線有一個公共點,那麽這兩天直線相交。”
“在同一平麵內,如果兩直線沒有公共點,那麽這兩條直線互相平行。”
……
卿平還未踏入教室,他就聽到了從2-4-5跳出來的聲音,好熟悉,好親切,好生的悅耳動聽,像許嵩的歌聲一般,他好生的喜歡。
他悄悄地像小偷一樣躲在教室門外,隻是為了再多聽一會,哪怕隻有幾十秒。
叮叮叮!
課前三分鍾結束。
鈴聲再次響起,像是催命符,推著他走進教室。
“上課。”他不得不的說道,聲如洪鍾。
“起立。”老班長習慣性的回道。
“同學們好!”他把作業本和課本放在課桌上,左手裏握著U盤躬身的說道。
“老師好!”同學們齊聲答道,猶如一波小海浪。
“坐。”他隻說一個字,這是他的習慣,命令式的幹淨、利落。
“好了,我們開始上課,發一下作業本。我念道名字的這幾個人,課後找科代表重新做一遍,把上節課的知識點搞清楚。”
一個長相清秀的一男孩,看上去十二、三歲的樣子,像小雞啄米一樣點了點頭。卿平好羨慕他,他的這個科代表比他讀書的時候,成績還要好,特別是數學邏輯思維能力,都快趕上他了,很是聰慧過人。
“李文、段琪琪、趙建文、陳輝、彭景濤、華旭,你們六個記得課後去找楊子旭再去搞一遍《兩直線的位置關係》這部分內容。”
……
卿平打開多媒體,插入U盤,打開了課件,放映出這節課的內容《探索直線平行的條件》。
卿平打算將這節課,分為兩個課時來解決。
第一課時,就是要讓學生理解並掌握“三線八角”問題。
第二課時,才是探索這些角與平行線之間到底有怎樣的關係。
可是現在,他隻能上第一課時了,這第二課時就留給他們的新老師上吧!
他突然很擔心,要是那個老師的規劃和他不一樣,他們會不會聽不懂。他們聽不懂,那豈不是很糟糕,他有些罪惡感。他們一定能聽懂,他自己那麽差勁,他們還能聽懂,更不要說比他優秀的其他老師了。
卿平也不知道是這節課的內容簡單,還是他們意識到了他的離開上得特別的認真,至少比以前認真了好幾倍,感覺他們學得很不錯的樣子。
這段時間他們看出了,他的心情不好,所以上課都很認真,平常愛搗亂的那幾個小鬼也很安靜,上課氛圍很好。無論是小組合作,交流討論,還是上台演示,課堂作業,他們都完成得比較完美。
這節課他上的很輕鬆,從未有過的輕鬆,他體會到了從所未有幸福感,原來他還有價值,至少現在還有一點價值。
……
“好!今天的課程就到這裏,作業就把《課堂點睛》對應的內容完成就可以了。”
“接下來的幾分鍾,我有一件事向大家宣布。”他的音調降低了幾分說道。
“感謝各位同學對我的工作的支持和理解,我因個人原因已經無法勝任咱們班級的教學了。我已經向學校領導提出了辭職申請,今天以後你們的課程由另一個老師負責。”他聲音有些小,但是他敢肯定他們每一個人都聽到了。
2-4-5出奇的安靜,好似淩晨的2-4-5。
他看到了,有幾個小女孩趴在了桌上,他沒去打擾她們,他知道她們並不是睡覺。
“老柳,柳老師,我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我們一定好好學,好好聽你話,一定考第一。”長相清秀的楊子旭,眼淚嘩啦啦的止不住,帶著濃烈的哭腔說道。
“老柳,我們不要你走,不要走好不好?”有幾個小崽子隨聲附和道,但是他卻看到了他們的真誠,孩童才有的真誠。
還沒下課呢,有幾個不知是膽大,還是貪玩的學生圍住了講台,拉著他的衣角左右搖晃,嘴裏念念有詞。
“你們聽我說,這段時間我思想出了問題,我出去放鬆、放鬆,有機會我會回來看你們的。”卿平壓製內心的不舍說道。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好狠心,怎麽能丟棄他們呢!他們可真還是孩子,他有些心軟了,有點想留下來,可是一想到她,這種念頭就被他消滅得一幹二淨。
他留不下來了,心結不除,念想不斷,如何教學,如何工作,如何生活。他想唯一的解法,隻有離開。
“老柳,我們努力奮鬥的,不要拋棄我們,你要帶我們到初三。其他老師來上課我們,不會聽的,我們隻要你教。”
“走,我們去找校長。”
……
“安靜。”卿平聲嘶力竭的咆哮道。
他從未這樣吼過他們,隻是這一次不得不這樣了。他要他們懂得別離,他要他們長大,他要他們以後不要像他這樣。
“我去意已決,無法再陪你們成長了。以後好好的讀書,切勿荒廢學業。”他接著說道。
雖然他們才十多歲,但是他們感受到了他的決心。
“老柳,我們以後上課不再小話。我們記得你經常罵我們的話。”他聽得出來這不是記恨。
“老柳,有時間一定要回來看我們。”
“老柳,我們會記得你的,一定不要忘了我們,常來看我們。”
“老柳,你再罵我們幾句。我們還想再聽一聽,以後聽不到了。”
“看黑板,老夫嘔心瀝血的嘔給你吃你不吃,你要去垃圾堆裏拋。不要講了,講講講,講你爹的脖子。你再講,我下來撕開你的小嘴。坐起來,再睡我一口氣哈死你。閉上你的臭嘴,你在講你爹啊!……”他平時經常罵他們,可是都是笑著罵的。這一次他有些哽咽發揮得沒有以前的水平,聽上去好別扭。
他在講台瘋狂的咆哮著,嘶吼著,狂躁的罵著,一滴淚想要落到地麵上,至胸前時被他一把握在了手心。
……
他走下講台,像他的父親撫摸兒時的他一樣,輕輕的、溫柔的拍拍他們。隻是這個時候有幾個孩子哭得更是肆無忌憚了。讓他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說些什麽,隻能好好的陪著他們,他本就嘴笨。
叮叮叮!
下課鈴聲響起來了,這是他最不願意下的一堂課,他們也一樣。
他好似大明星一樣被他們簇擁到辦公室。他以為她會發現他的不對勁,可是她不知道去哪了?她在故意躲他,如果真這樣,那以後她再也不用這樣了。
下午的另一個班級發生了同樣的事。隻是他未能接住那一滴淚,他們看到了。
……
他覺得自己好狠心,比她還要狠心。她傷害的是個25歲的長不大的幼稚男人。可是他傷害的是兩個班86個十多歲的孩子,他殘忍至極。
他希望他們學得好,隻是他能力有限,又愛罵他們,真不適合成為一名師者,他很抱歉耽誤大家。
這很像解一個數學應用題,一步錯,步步錯。可是數學題可以改,人生畢竟不是數學題,人生的道路可改不了。要麽硬著頭皮扛下去,要麽改道走另一條。他選擇了逃避,看似容易的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