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雲泥之別
李悅還穿著合體的黑色旗袍,雙手被死死的綁在鐵椅子的扶手上,正對著旁邊兩個站的筆直的日本憲兵怒目而視。鬆島寧田很隨意的走進來,神佐一木和楚晟文留在了門口。神佐一木站的筆直,楚晟文依舊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斜倚在門口,這次手中夾著的不是香煙而是不停的擦拭著手中的勃朗寧,那是從張涵雪的包中搜出來的。
隻聽見裏麵鬆島寧田開口:“李悅,二十六歲,複興社訓練班第一期學員。你的叔父是誰,讓我想想……想起來了,是李士群,對,李士群。”
李悅突然劇烈的掙紮起來,漂亮的臉上顯得猙獰恐怖:“他不是我叔父,不是。”
“哦?這麽說是我的情報有誤?不可能啊,李先生一直是我們大日本帝國的好朋友。”鬆島寧田拍拍自己的腦門,裝出疑惑的樣子。
李悅冷哼一聲:“那個老狐狸幾次三番介紹人到複興社,打的是照顧我的旗號,其實是暗地裏是為你們做事。你們這些齷齪勾當,別以為我不知道。”
“這麽看來,李小姐和我們也是朋友了。”鬆島寧田坐直身體,依舊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李悅抬了一下眼皮,懶洋洋的說道:“我可沒那麽好心,我隻不過是不想摻和那個老東西的爛事。”
“那好,我們換個話題。”鬆島寧田輕鬆的帶過李士群,開始正式的訊問:“你到上海來的任務是什麽?”
李悅漂亮的鳳眉上挑,故作輕鬆的問道:“我說了你會放了我嗎?”
鬆島寧田的笑容中帶著幾分不可捉摸的意味:“那要看李小姐說的能否讓我滿意。”
李悅低著頭想了一會,她終究還是怕的,不,是怕的厲害,因為她那綁在椅子上的雙手一直在不停的顫抖:“張涵雪的小組違抗命令,我奉命來整頓紀律。”
“你?”鬆島寧田仔細的打量李悅,似乎想要看出來點不一樣。“哼,那個賤人跟張學良糾纏不清。現在張學良生死未卜,留著她總是個禍患。”
鬆島寧田臉色不變,口氣平穩:“李小姐,請老實回答我的問題。”
李悅神色有點不自然,慌忙低頭躲開鬆島寧田灼灼目光:“我說的都是實話。”
“啪”鬆島寧田突然變色,肉墩墩的巴掌拍在桌子上砰然作響。“一派胡言,真是如你所說,她在明你在暗,找個沒人的地方做了張涵雪是再不容易的事情,何必冒著危險取走電台,約見她呢?”
李悅臉色瞬間蒼白,鬆島寧田也依舊坐在椅子上,右手敲在桌子上的節奏越來越快,配上火盆中炭火剝落的劈裏啪啦聲音莫名讓室內的空氣凝結。李悅額頭上的汗珠越來越大,劇烈的抖動很快從手掌蔓延到胳膊。鬆島寧田似乎沒有看到,手指敲的越來越快。
“我說,我說,我全部都說。”鬆島寧田小小的心理攻勢,李悅的防線就被徹底突破,如同竹筒倒豆子般招了個幹幹淨淨。
半個小時後,鬆島寧田走出刑訊室,神佐一木嚴整肅立還不忘急急給楚晟文投過去一個警告的眼神。楚晟文漫不經心的扔掉煙頭不急不緩的用腳踩滅,才跟上鬆島寧田和神佐一木的腳步。
神佐一木急急的問道:“老師,結果如何?”
“戴笠手下無人,竟然派了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丫頭,支那人果真蠢不可及!”鬆島寧田邊走邊鬆開軍裝領口的扣子,晃動兩下被禁錮的難受的脖頸,繼續說道:“張學良給蔣介石寫了一封信要求帶兵抗日,結果消息走漏東北軍的舊部蠢蠢欲動。這樣看來戴笠要除掉張涵雪也在情理之中。”
神佐一木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張涵雪久在軍中,素有威望加之外界對她和張學良的關係的各種猜測。她到了上海就等於脫離了支那政府的掌握,隻要她有百分之一的機會能夠回去重組東北軍,支那政府都不會容她。”
“老師接下來準備怎麽處置張涵雪?”
鬆島寧田站住腳步,逼人的眼神直射楚晟文斯文的俊臉:“我準備殺了她。”
楚晟文無所謂的掛上淡淡的笑容,篤定的搖搖頭:“您不會的。殺了張涵雪,也隻不過是幫軍統除掉一個名義上的叛徒,而軍統上海站依舊毫發無損。”說完,楚晟文也不施禮,徑直而去。
“晟文君,你去哪裏?”神佐一木追著問了一句。“忙活了大半夜,回去睡覺。”楚晟文消失不見,渾厚的聲音從監牢拐彎處鐵門傳來。
同時又進來一個神色恭謹的便衣,神佐一木仔細看過去,正是那個押送張涵雪回來的司機。那人徑直走到鬆島寧田身邊,將楚晟文和張涵雪在車中的對話原樣複述。
神佐一木永遠是後知後覺的那一個,或者說他不願意像自己的老師一樣總是緊繃著神經懷疑這個懷疑那個,尤其是楚晟文。“老師,我覺得您應該給予晟文君充分的信任。萬一他知道……”
“你以為他不知道嗎?一木君,以前我覺得你是一位正直勇敢的軍人,現在看來是愚蠢,蠢不可及!”鬆島寧田毫不留情的批評道,固然是神佐一木最近的表現讓他大失所望,不過潛在的原因或許是張涵雪那張似曾相識的麵孔激起他那些久遠的記憶。鬆島寧田攥緊拳頭,孤身一人向著張涵雪的牢房走去。
門口的憲兵打開鐵門,率先進去,利落的拉過陰影裏垂在牆上的鐵鏈粗魯的鎖住張涵雪纖細的手腕。鐵鏈上染著不知道是什麽人留下來的黑色血跡夾雜著鐵鏽越發映得手鏈上瑪瑙的鮮豔。張涵雪將手鏈悄悄向上方攏攏,心中無比寧靜。
憲兵確定完張涵雪不會掙脫鐵鏈後,悄悄的退出牢房,遠遠的注視著這邊的情況。鬆島寧田站在門口的身影擋住了外麵照射進來 昏黃燈光。
室內的氣氛壓抑異常,一隻老鼠探頭探腦的鑽出幹草堆從張涵雪腿上爬過。張涵雪神色如常,嘴唇一張一合,鬆島寧田走近幾步,勉強聽清楚張涵雪念的是:“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肝膽洞,毛發聳。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
張涵雪的頭發攏的整整齊齊,白色連衣裙在黑漆漆的牢房中幹淨整潔,眉宇間沒有一丁點怯懦與慌亂。其實,鬆島寧田刻意站在門口擋住燈光的時候,張涵雪就領悟到了這個老狐狸是想用心理戰術給自己來個下馬威,不動聲色的化解危機後,張涵雪靜靜等著鬆島寧田再次出招。
鬆島寧田眼睛眼睛有點發酸,挪動酸麻的雙腿席地而坐。張涵雪沒有抬頭,鬆島寧田自顧自的說話:“我想我們大概有點淵源。”
張涵雪換了個姿勢靠在牆角,閉著眼睛:“我什麽都不會說的,讓你的人動手就是。”
“你的那位同伴已經招的幹淨利落,你招或者不招對我來說都是無關痛癢。”
“沒骨氣的東西!”張涵雪罵了一句。
鬆島寧田撣撣衣角,搖搖頭:“我過來隻是想跟你聊點別的。”
“我是將死之人,還有什麽顧忌的,隻恨……隻恨沒有親手殺了你。”張涵雪平靜的說道,心中卻在飛快的思索著接下來的對策,她沒有忘了自己最終目的是打入日本人內部。
鬆島寧田從口袋中掏出小小的錦盒,小心翼翼的打開,取出裏麵的項鏈:“認識這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