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塵封的往事
壽夫人拍拍張涵雪的手，笑著搖搖頭：“眼下時局這麽亂，南京城朝不保夕，我還是早點走，不給你們添麻煩。”
“這樣也好，我送夫人去機場。”
壽夫人將張涵雪的手放在秦陽銘手中，微笑著說：“你什麽都不用做，照顧好雪兒是我對你唯一的要求。”
“五媽媽……”張涵雪還想說點什麽。壽夫人指指門外陰影處的轎車：“張伯跟我一塊來的，你就放心吧。”
張涵雪和秦陽銘無奈，隻能送壽夫人到門口，看著她上了汽車遠處。壽夫人隔著車窗和張涵雪揮手作別，看著秦陽銘將張涵雪牢牢的攬在懷中，壽夫人的嘴角蕩起滿意的微笑，輕聲說道：“老張，走吧。”
老張在後視鏡裏看了壽夫人一眼，緩緩說道：“五夫人，恕我多嘴，這件事你為什麽不告訴小姐。”
壽夫人搖搖頭：“我告訴雪兒也是於事無補，反而平添雪兒的煩惱。”
轟鳴的引擎聲劃破漆黑的夜，壽夫人無力的依靠在車後座上，下午的情景再次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南京郊外普濟寺，鬱鬱蔥蔥的樹枝上不知名的鳥兒在枝頭嘰嘰喳喳的啼叫。廟門洞開，隱隱透出鍾聲，到處彌漫著硝煙的華夏大地，也許隻有佛祖的地方還能這般的靜謐。
壽夫人循著木魚聲來到大殿，滿殿燭光照著金色的佛像，說不出來的莊嚴肅穆。蒲團上青色的背影依稀可以看到年輕時的風采。壽夫人緊挨著那個尼姑跪下來，恭恭敬敬的對著佛像扣了三個響頭。
“你來了。”尼姑手中的木魚沒有停，閉著眼睛卻已經知道身邊的人是誰。
壽夫人轉過身子，淚眼婆娑，執起那隻拿著佛珠的手掌：“姐姐，這二十多年來你過的可好？”
“施主錯了，貧尼法號慈琳。”慈琳沒有收回左手，但是躬身施禮。
壽夫人抬手擦擦眼淚：“姐姐，你這又是何苦？”
慈琳師太拉著壽夫人：“一步踏錯，終生悔恨。日本人馬上就要打到南京，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近日裏總是夢到過去的事、過去的人。冒昧的請你過來，不過是想見見故人。”
“姐姐，其實當年的事情也不全是你的過錯，畢竟誰能想到……”壽夫人看到慈琳師太臉上的悲戚之色馬上住口不言。慈琳師太的目光早已望向窗外，深遠悠長。
“話雖這樣說，我卻永遠不能原諒自己。”兩行清淚從慈琳師太布滿細紋的眼角流出。
壽夫人知道慈琳師太又鑽了牛角尖：“姐姐，你就不要再懲罰自己了。正是因為你不肯放過自己才深深地傷害了其他的人，包括大帥。”
“我最對不起的恐怕就是大帥了”慈琳師太幽幽的說道：“我也想像你們一樣好好伺候他，但是我做不到。我闖了那麽大的禍，丟進了他的臉，要我如何麵對他？”
“可是大帥從來沒有怪過你分毫，我們都知道他愛你，那種愛讓我們羨慕到發瘋。”
“那晚大帥酒醉，後來有了雪兒，我也有想過在帥府中好好過日子。”慈琳師太神色微微激動，“可是，每天晚上我一閉眼，都是那些慘死的士兵，他們還那樣年輕。如果不是我替他通風報信，那些士兵現在已經是丈夫，父親。我受不了這種折磨，我要逃得遠遠的。”
壽夫人抱住慈琳師太的肩膀：“所以姐姐你就自私的把雪兒丟給我，跑到奉天城外的寺廟中剃光了頭發。既然已經出家，你為什麽不好好待在奉天郊外，還有遠走他鄉，並且一走就是二十多年沒有音訊？”
慈琳師太趴在壽夫人的肩膀，啜涕道：“因為那裏離奉天實在是太近了，近到我隨時可以聽到關於大帥的消息。我怕我有一天會忍不住再回帥府。”
“姐姐的心中果然是有大帥的，也不枉他臨了還在念著姐姐的名字。”壽夫人幽幽地說道，我愛著你，你的心中卻永遠隻有她。不過沒關係，陪你走過的那段時光就是我今生最大的安慰。
沉沉的鍾聲傳過來，慈琳師太慢慢平靜下來，站直身子，平靜的說道：“雖說我早已將塵緣盡數斬斷，唯一的牽掛不過是雪兒。”
“雪兒她很好，她現在就在南京，姐姐要是想見她，我這就回去把她帶過來。”壽夫人急急說道。
慈琳師太拉住壽夫人：“見與不見又有什麽區別？知道她過的好就夠了。其實我更應該感謝的是你這麽多年將雪兒視如己出。”說著慈琳師太就向壽夫人躬身。
壽夫人慌忙扶住慈琳師太：“姐姐你這又是做什麽？如果不是姐姐和大帥，我早就被人打死在奉天的街頭。雪兒是你和大帥的女兒，照顧她是我應該做的。”
“今天見了你，知道你們都很好，我也放心了。日俄戰爭的時候，日本人屠村，我躲在地窖中僥幸逃過一劫。如今我總有種預感，這次我怕是逃不了。能夠在見佛祖之前再見你一麵，跟你說說過去的事情，我已經很滿足了。”慈琳師太眉目間透露著祥和。
壽夫人馬上就急了：“姐姐，跟我去香港好不好？”
慈琳師太隨即就笑了，眉目舒展：“你可是又糊塗了，我侍奉佛祖，怎麽能夠離開呢？”
“姐姐，你就是不為自己著想，也要替雪兒想想。雪兒是張家的孩子，戰端已開，老四早上了前線，雪兒也不會等太久的。以她的個性，知道你在這裏，是無論如何也要送你走的。”壽夫人苦口婆心的勸道。
“所以我們今天見麵的事情，你一個字也不要對她講。既然我已經缺席了她的前半生，那麽她的後半生我也沒有資格出現。說到底還是我虧欠這個孩子。”
“姐姐……”壽夫人還想試一試帶著慈琳師太一起走。
慈琳師太的態度很堅決：“就當幫我最後一個忙好不好？不要讓雪兒知道。”壽夫人緩緩點點頭。
“夫人，機場到了。”老張的聲音將壽夫人拉回現實，壽夫人走出車門，最後望了一眼夜色中的南京城，默念道：“雪兒，姐姐，你們都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