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金風玉露一相逢
吳攀話音剛落,秦德純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車窗外大批的學生舉著標語,高聲呼喊著“打倒漢奸”“嚴懲賣國賊”。義憤填膺的學生揮舞著拳頭向火車上擠,車門處的警衛在人群的衝擊下連連後退,眼看著最前麵的幾個學生已經衝上來了。
秦德純一把拉起秦陽銘:“這些學生人多勢眾,我們又不能朝他們開槍。你先找個地方躲起來,我來勸他們。”
“嚴懲秦陽銘”“交出漢奸秦陽銘”車窗外麵的喊聲一浪高過一浪。秦陽銘端坐在遠處,“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沒有做什麽賣國的事情,為什麽要躲起來?我不走,我就坐在這裏,看他們能把我怎麽樣!”
眼看著學生衝上車來,揮舞著拳頭,神情激憤。秦德純什麽也顧不得,直接扯起座位上的秦陽銘,一把推進旁邊的廁所:“你先進去躲一下。”
秦陽銘抓著門把,臉色鐵青,死也不肯進去。秦德純一個眼色,吳攀馬上會意,使勁將秦陽銘推入裏麵,“師座,這群學生會殺了你的,你不想為張小姐報仇了嗎?”吳攀說完,毫不猶豫的鎖上廁所門。
裏麵,秦陽銘順著門緩緩蹲在地上,口中不停叫著:“小雪,你等我,等我……我很快就會去找你,等我,等我,等我……”
張涵雪站在南京火車站的月台上,不停的張望,滿臉的焦急與期望。整齊的軍裝惹得旁邊的人不停的側目打量,而她毫不在意。伴隨著長長的汽笛聲,綠色的火車冒著黑煙從遠處駛來。列車在張涵雪的注視中停止在站台旁。熙熙攘攘的人流從車廂裏湧出來,張涵雪在人群中不停的尋找,張望。秦陽銘剛走出車門,看到熟悉的背影,呼吸一緊。軍帽下高挽的發髻,消瘦的肩膀,高挑的身材,孱弱的後背……那個人跟小雪是如此的相像,不,不可能,小雪明明已經……秦陽銘一個踉蹌,吳攀緊緊扶住他的身體“師座”顯然,他也注意到那個不遠處的那個女子。
張涵雪像是有感覺一樣,直直的轉過身子,飛奔而至。秦陽銘推開吳攀,披開摩肩接踵的人群,穩穩的接住張涵雪,不停的說著:“小雪,小雪,小雪,我的小雪。”
張涵雪將頭埋在秦陽銘寬堅實的肩膀上,這一刻,她不是張作霖的女兒,不是張學良的妹妹,她不用去擔負什麽國仇家恨。她隻是一個依偎在愛人身邊的女人,這大概就是心安的感覺。“能這樣被你靜靜的抱著真好,我從沒有感覺到如此的踏實。”
失而複得的喜悅讓秦陽銘第一次在眾人麵前失態,緊緊抱著張涵雪,不多時又鬆開,仔細的端詳著張涵雪泛紅的麵孔,隨即又緊緊的將她抱在懷中,如此重複了有數十次。
張涵雪嬌嗔的推開秦陽銘,低頭絞著手指:“這麽多人看著呢!”
秦陽銘環顧四周,秦德純等人一接觸到他的目光馬上憋著笑別過臉去假裝在看其他地方。秦陽銘臉色略露尷尬,悄悄握緊張涵雪的右手,走過去跟秦德純等人會和。
“這位想必就是張小姐了,鄙人秦德純。”秦德純對張涵雪的名字並不陌生,如今看來,隻是真的沒想到,她會和秦陽銘走到一起。
張涵雪早年就遊走於各種軍閥人物之間,對麵站著的是西北軍元老,她也是神色如常,伸出自己的右手:“久仰久仰。秦軍長的大名,涵雪也多有耳聞。”
寒暄過後,一行人走出火車站,舉目四望,南京的火車站已經不是張涵雪幾年前初到時的繁華熱鬧。放眼望去,多數是從上海過來的難民,個個衣衫襤褸,拖兒帶女,臉上一片悲愴之色。他們從上海逃至南京,然後再輾轉內地。一路奔波流亡,不知什麽時候,到哪裏才是盡頭。
張涵雪不由的想起一九三一年她從奉天逃出來路上遇到的難民也是此番淒楚的麵孔,不由的黯然神傷:“同胞流離失所,是我輩軍人失職。”
“一將無能,百姓受辱。說到底還是我們這些人沒有盡到自己保家衛國的本分。”秦陽銘的聲音沉痛萬分,張涵雪悄悄握緊他的雙手。
秦德純搖搖頭,看看四周,低聲說道:“話不能這樣說,我們做軍人的固然有責任,但是局勢發展到今天的地步也不全是我們的責任。上層態度曖昧,要戰要和舉棋不定,最後貽誤戰機的責任還要我們來負。遠的不說,就說現在上海的戰事,張文白冒著敵機轟炸的危險跑到下屬師指揮部才發現,上麵一個電話早把該師劃歸陳誠指揮。你們說這算什麽事情?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依我看,這樣指揮下去,斷送的是下麵弟兄的性命!”
秦德純說道最後,義憤填膺,聲音不知不覺高了幾分,他的副官董銘陽馬上提醒道:“軍座慎言!”
“賣報啦,賣報啦,看秦逆陽銘今日解京受訊。”報童揮舞著手中的報紙在人群中跑來跑去。不時有人叫住他:“小赤佬,來一份報紙,我要看看這個漢奸的下場!”
秦陽銘低頭,正迎上張涵雪擔心的眼神,手臂一伸,將張涵雪攬在懷中,張涵雪靠在他的臂彎中,跟隨著他向汽車旁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