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以發代首
秦陽銘坐起身子,將張涵雪攬入懷中,瘦骨嶙峋的手掌輕輕的落在她的後背上:“傻瓜,報紙上說我是漢奸,人人唾棄,避之不及,唯恐連累自己。”
張涵雪將頭埋在秦陽銘胸前,輕輕說道:“我從來不管報紙上怎麽說,那些個酸腐文人知道什麽,我相信你不會的。你是我愛的秦亦肅,你怎麽會舍得讓我失望?”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秦陽銘在張涵雪耳邊說道,低沉的聲音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就在這時,外麵吵嚷聲大作,秦陽銘剛想起身看看究竟就被張涵雪製止:“你歇著,我去看看怎麽回事。”話音剛落,吳攀衝進來大喊:“師座,日本人已經占領了南苑,佟副軍長和趙旅長已經殉國。”
秦陽銘從床上一躍而起,胸口湧出的腥甜讓他高大的身軀晃了兩下,緊緊扶著旁邊的張涵雪穩住腳步:“備車,馬上去指揮部。”張涵雪拿過軍裝,快速替秦陽銘穿上。外麵汽車聲響,一個通訊兵模樣的人跑進來,顧不得喘口氣,馬上一個標準的軍禮:“秦師長,軍座請你馬上到指揮部開會。”
張涵雪已經將秦陽銘最後一顆風紀扣扣好,秦陽銘就迫不及待的抓起衣架上的軍帽,接過張涵雪遞過的皮帶正欲向外邁步。突然回身重重的抱了張涵雪一下:“在家等我回來。”旋即,沒有一絲停留,向外麵邁開腳步。
等張涵雪衝到門口的時候,外麵已經不見了秦陽銘的身影,張涵雪的手指幾乎將堅實的木質門框扣下一塊,慢慢滑倒在門檻處,任清淚長流。一隻手臂悄悄伸在張涵雪前方:“你是張小姐?”
張涵雪慢慢抬起頭,麵前立著一個青布襦裙的中年女子,臉上掛著落寞之色。坦然迎上張涵雪探尋的目光,有意的勾起嘲諷的笑容,淡漠地開口道:“我叫李安,我想你應該知道我,就如我知道你一般。”
張涵雪看了看李安伸過來的手臂,想都沒想撐著門框站起來,抬手抹去眼角的淚花,猶自強撐著最後一絲尊嚴,這是兩個女人之間的戰爭,即使明知道會一敗塗地,張涵雪也要活出倔強的樣子。
李安收回右手,她隻是想給張涵雪一個下馬威。驕傲的挺直了脊梁,李安很自然的進了屋子,就好像她是這裏的女主人,不對,她就是這裏的女主人。
看著李安在椅子上坐下來,張涵雪猶自站在門口,慘白的臉色宣告著李安的勝利。“怎麽,張小姐不過來坐坐?還是說張小姐準備現在離開?”李安挑起眉頭,前所未有的暢快布滿四肢百骸。這麽多年來,她侍候婆婆,料理家業,養育孩子,如同行屍走肉一般過著麻木不仁的木偶人生活。
張涵雪咬著嘴唇,麵對這樣的李安,她心中有愧。她張涵雪活了二十七年,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唯一的愧疚就是與秦陽銘的感情傷害了無辜的李安。
“家有一女就是安,秦夫人當得起這個名字。”良久,張涵雪擠出這樣一句話。李安盯著張涵雪看了半晌,突然冷笑兩聲:“嗬嗬,你這是在以退為進嗎?”
張涵雪幾乎把自己下嘴唇咬破,低聲說道:“這是我虧欠你的。”
“哈哈哈”李安突然間明白,突然瞪著張涵雪,幽幽地說道:“我不用你來可憐。在我嫁進秦家的時候,我就知道他的心不屬於我。I我隻是他母親送給他的一件禮物。但是我很坦然,因為我知道他是一個重感情的人,他心中沒有我,沒關係,他心中也沒有其他女人。就這樣,我為他操持家業,也為他生下兩個女兒一個兒子,我們兩個相敬如賓過了十幾年。我以為我們就會這樣平淡的攜手終老。”張涵雪張口正欲說話,李安卻突然爆發了。
“可是,偏偏你出現了。在天津,我舉著你的書信質問他,他什麽解釋都沒有,哪怕他撒一個謊言,我也願意活在他的謊言中。你知道他怎麽稱呼你的嗎?他稱呼你‘吾愛’,是吾愛,吾愛。”李安控製不住自己,抓住張涵雪的肩膀拚命的搖晃,用力的嘶吼著。張涵雪始終不發一言為自己辯解,錯了就是錯了。即使張涵雪從來沒有後悔犯這個錯誤。
“所以你讓你的哥哥,也就是普世人兄弟會的大哥李三,讓他暗中除掉我。”張涵雪一字一句的說道。
李安看著張涵雪額角那道逐漸變淡的傷疤,惡狠狠的說道:“可惜那次沒能要了你的命。”“那現在呢?”張涵雪的目光若有若無的落在李安的襦裙下麵。
“我改變主意了。”這一句話用盡了李安所有的力氣,說完,她從襦裙下麵拿出匕首,哐當一聲,匕首如流星一般插在張涵雪身後的門上,錚錚作響。張涵雪站在原地,看了一眼被匕首切斷的幾根頭發,平靜的問道:“夫人這是何意?”
李安挺直了脊背,麵無表情的說道:“以發代首,權當報了我的奪夫之仇。我成全你們,但是你,張涵雪,永遠不能出現在我的麵前,不能出現在秦家。”
張涵雪身形一頓,李安毫不留情的撞了一下她的肩膀,出門而去:“今晚的事情不要讓他知道,你知道以他的個性,定會對我心存愧疚,我不需要你們的憐憫。至於你,這是你欠我的。”李安的傲氣是在強撐著,出了大門,李安踉蹌而去。她牽掛秦陽銘,是以不遠千裏,隻身奔赴北平,就是想陪在秦陽銘身邊。然而,她還是晚了一步,李安知道自己輸得一敗塗地。沉默內斂如秦陽銘,長年累月不見表情變化,總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當在窗外看到秦陽銘抱著張涵雪時嘴角的滿足。李安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留住你的人,留不住你的心又有何益?
秦陽銘對於自己走後的情況一無所有,日軍攻占南苑,北平朝不保夕,這個時候他的心中哪裏還有什麽兒女情長?長長的會議桌子旁邊隻坐著寥寥數人。二十九軍軍長宋哲元坐在上首,兩邊坐著副軍長秦德純、參謀長張維藩、師長秦陽銘、馮治安。
“日軍下發最後通牒要求我們在二十九日全部撤出北平,委員長指示我們撤到保定。”宋哲元以一種低沉的語調宣布了這一個決定,沉重的氣氛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宋哲元環視一圈,沒有人接話,隻能自顧自的說下去:“亦肅你留下來處理關於我們撤退後北平的治安和與日軍交涉的問題,在我們撤退一周後,你再相機離開。北平市市長和晉察冀管理委員會會長就暫時由你代理。”
會議室依舊是死一般的沉默,除了宋哲元不時的夾雜著不知道是自責還是無奈的歎息聲外,沒有一點聲響。外麵的吵嚷聲格外的清楚。大約過了兩分鍾後,參謀長張維藩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既然大家都沒有異議,那就回去準備吧,撤退時間為今晚十二點。”
眾人站起身子,唯獨秦陽銘依舊端坐在原處沒有絲毫動作,半響才對著張維藩說了一句話:“你們雖然撤退了,但這一去還是民族英雄。而我留下來,怕是就成了國家的罪人,永遠背上漢奸國賊的罵名。”馮治安離秦陽銘最近,他看得清楚,堅毅少言的秦陽銘眼中滿含熱淚。
【題外話】:寫出來的都是慢熱,不是我不想讓張涵雪快點做間諜,隻是這是她餘生中最後一段溫暖的時光,總是貪心想多寫點,畢竟白雲蒼狗,現在的時光越溫暖,以後的回憶更加孤獨。清明節應該不會出遠門,所以正常更新。求打賞,求評論,求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