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犧牲到底
“平津的局勢不容樂觀。”張 zhi 中斟酌著用詞,沒有直接說出平津保不住這個事實。蔣介石心裏也明白這個結果,示意他繼續說下去:“九一八之後,日本人為了防止我們收複東北,主推在華北設立非軍事緩衝區,是以,按照約定,我們在華北隻有宋哲元的二十九軍這一支孤軍。麵對數倍猖獗的日本,根本抵擋不了多長時間。不知道華北軍政長官宋哲元是何態度?”
戴笠看了蔣介石一眼,後者並沒有什麽表示,戴笠方把自己所知全部說出來:“十三日,宋哲元將軍已經解除北平戒嚴,同時釋放被捕日本人,嚴禁中日摩擦,並將上述決定通報日軍方麵。”戴笠此言一出,滿座嘩然,李宗仁等主戰派個個麵目難看,而汪精衛等人麵露喜色。
蔣介石還在隱忍,張 zhi 中麵露憤慨之色:“我們與日本的作戰不外乎三種方式:第一種,他們打我,我不還手,例如九一八事變。第二種,他打我,我才還手,例如一二八淞滬抗戰。第三種,我預測到他要打我,我先打他。這三種方式看來,第三種先發製人才是目前於我們最有力的方式。”
張 zhi 中的話猶如重磅炸彈,低調俱樂部的成員臉上的笑意瞬間凝結,一個個瞠目結舌:“文白兄,我們這次討論的是戰與和的問題,而不是如何戰的問題。”汪精衛剛說完,就感覺到一道淩厲的目光注視過來,這種感覺太熟悉了,除了蔣介石沒有第二個人對自己有如此濃重的殺機。
蔣介石一開口就是濃重的寧波腔,不過在場的都聽習慣了,自然也就聽得懂:“:“盧溝橋事變”,不但我舉國民眾悲憤不置,世界輿論也是異常震驚。此事發展結果,不僅是中國存亡的問題,而將是世界人類禍福之所係。過去國家之所以保持和平,是因為中國是弱國,國家為進行建設,必須保持和平。但那是因為沒有到最後關頭,到了最後關頭:我們隻有犧牲到底,抗戰到底。唯有犧牲到底的決心,才能博得最後的勝利。如果盧溝橋可以受人壓迫強占,那末我們的百年故鄉,北方政治文化的中心與軍事重鎮的北平,就要變成沈陽第二。我們固然是一個弱國,但不能不保持我們民族的生命,不能不肩負起祖宗先民所遺留給我們曆史的責任,所以到了必不得已的時候,我們不能不應戰。而一旦戰爭既開,則沒有妥協的機會。”整個會場爆發出激烈的掌聲。
李宗仁大呼:“擁護委座抗戰到底,任何犧牲,在所不惜。”“報告,四川劉總司令電報。”“念”蔣介石不假思索的命令侍衛。
“南京委座中正公鈞鑒:盧溝橋事關民族存亡,抗戰大業,川軍出川義不容辭。”話音未落,又一個士兵飛奔而至:
“雲南龍司令來電。”
“與 zhong gong 代表團的談判已經正式開始”
“炮兵第一團開往保定”
“商震部的一個師開往石家莊”
……
蔣介石站起身子,前所未有的舒暢,躊躇滿誌的布置任務:“第一,釋放關押在蘇州監獄的七名政治犯。第二,請四川劉總司令、雲南龍司令、山西閻司令等人赴南京商量對日作戰計劃……”
七月二十日,蔣介石離開廬山,回到南京。蔣介石雖然下定了對日作戰的決心,遠在北平的宋哲元並不是這樣。十八日,下令將北平城內各要口準備巷戰的沙包等設施一律拆除,二十日,又向北平市民宣布謀求和平解決的講話,並下達安民告示。二十二日,開始查禁抗日報刊和書籍共計六十種。他完全不知道日軍的機械化部隊正向華北地區進發。對於危險,宋哲元一無所知。
秦陽銘作為宋哲元的代表與日本人談判,形勢也在朝著好的方麵發展,和平解決似乎在望。離開日本駐北平特務機關長的私邸,秦陽銘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
“賣報了,賣報了……”看到一個報童揮舞著手中的報紙,剛毅少言的秦陽銘第一次在外人麵前露出笑臉:“小鬼,來份報紙。”那個報童看了秦陽銘半天,直接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呸,漢奸。”說完,撒開腳丫子就消失在街角。
秦陽銘愣了半天,鐵青著臉色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攀子,去給我找張報紙來。”吳攀站在原地沒動,囁嚅著:“師座,那些文人到處亂咬人,還是不要看了,軍座還在等著我們回去呢。”
“沒聽到嗎?給老子找張報紙來,不然老子扒了你的皮。”秦陽銘嘶吼著,如同一個受傷的獅子。
吳攀知道秦陽銘是真的動怒,雖然心中一百個不願意,還是不敢磨蹭,到街邊的報刊亭中買了一份最新的《平津日報》,幾個纏著繃帶的傷兵從街頭走過,口中還在都囊著:“三十八師打,三十七師看。”另一個傷兵馬上接道:“都說石友三的鞭子,韓複榘的繩,梁冠英的扁擔賽如龍,秦陽銘扒皮真無情。他秦扒皮怎麽不去扒日本人的皮?”“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秦扒皮跟日本人的交情好著呢,指不定早就投靠了日本人。”幾個傷兵七嘴八舌的議論著。吳攀不能確信剛剛坐進車裏的秦陽銘有沒有聽到這些話。
“師座,你要的報紙。”吳攀坐進車裏後,司機就急急忙忙開車離開,顯然也是聽到了那幾個傷兵議論。秦陽銘展開報紙,一字一句的念著:“秦陽銘在津宣言:‘我姓秦的決不做對不起民眾的事。’我們聞其‘聲’,如見其人。拍著胸膛硬碰,好像不失‘英雄’本色。……這樣並無用處,是在做給人看。”
“師座,還是不要看了罷。這些都是……師座,你怎麽了?師座”吳攀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大口鮮血自秦陽銘的口中噴出,魁梧的身軀直直的向後座倒去,殷紅是鮮血順著秦陽銘的嘴角流進脖子裏麵,軍裝下麵潔白的襯衣領口瞬間被染紅。
吳攀扶著昏迷的秦陽銘下了車,馬上就大叫道:“醫生,快叫醫生來。”一個黑色的身影自門口飛奔而至,一把推開吳攀,焦急的叫道:“亦肅,亦肅,你怎麽了?”
熟悉的聲音讓秦陽銘努力的睜開沉重的眼皮:“小雪,你怎麽來了?我好累,讓我睡一會。”說完,就再次昏迷過去。
德國醫生安東尼剛取下聽診器,張涵雪流利的英語脫口而出問道:“醫生,他怎麽樣了?”
“美麗的中國小姐,真沒想到你竟然會說英語。”安東尼聳聳肩繼續說道:“他的內髒之前收到過不小的損傷,現在舊傷複發,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但也必須臥床靜養。”張涵雪鬆了一口氣,吳攀自去送安東尼出去。
張涵雪坐在床前,仔細的端詳著躺在床上的秦陽銘。他消瘦了許多,眼窩深陷,眼下一片青黑。臉色蠟黃,憔悴異常,張涵雪能夠想象到他這些日子來的壓力有多大。他瘦的隻剩下骨頭的手臂握在手中硌的手心隱隱作痛。張涵雪不願放開他的手臂,她多想就這樣,握著他的手一直走下去,直到永遠。命運善妒,見不得人長久的幸福,它已經帶走了自己的父親、母親、大哥……張涵雪害怕終有那麽一天,命運也不會毫不留情的帶走秦陽銘。
張涵雪的手不由的抽緊,躺在床上的秦陽銘像是感覺到什麽一樣,被張涵雪握著的右手一使勁反向張涵雪的手掌用力。昏迷中的秦陽銘還保持著高度的警惕。張涵雪白嫩的手上馬上落下五個青色的指痕。張涵雪吃痛,低呼一聲。秦陽銘緩緩睜開眼睛,右手馬上鬆開:“對不起,小雪,我不是有意的,我以為是……”
張涵雪搖搖頭,嘴角溫婉笑容像從前在南京時候一樣:“是我,你放心的睡吧。”她本來在南京複興社待命,但是在報紙上看到秦陽銘作為宋哲元的代表與日本談判的時候,她就坐不住了。秦陽銘雖然堅毅少言,但是性烈如火,報紙上的罵名汙水豈是他所能承受的了的。於是,已經半年沒有接到秦陽銘書信的張涵雪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動身北上。
秦陽銘猶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右手被張涵雪握著,左手艱難的舉起來,直到觸碰到張涵雪的臉頰,真實的觸感才讓他確信這不是在夢中:“真的是你,小雪,真的是你,我沒有做夢。你不是在南京嗎?怎麽到北平來了?”秦陽銘喃喃自語。
“你在這裏,我便來了。我們不是說過,要永遠在一起嗎?”張涵雪將秦陽銘的右手一並緊握,一串串淚珠從眼角滑落。
若幹年後,張涵雪記起這個時候與秦陽銘的你儂我儂,千瘡百孔的心總是忍不住疼痛。那個時候的她隻能吟唱著“渺wan li 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命運善妒,總是吝嗇給予人恒久的平靜,非要把永久的顛成破碎的,然後讓人用盡一生去拚補。秦陽銘,張涵雪蒼白青春裏唯一絢爛的色彩終究要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