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相愛相依共生死
張涵雪醒來已經在顛簸的汽車中了，打量了四周，這是一輛軍用卡車，車廂頂罩著綠色的帆布，鮮草的清香混合著腐泥的味道充斥在空氣中，發動機的轟鳴中夾雜著幾聲蛙叫。四肢被捆的死死的，張涵雪費力的撐著車欄板坐起來，借此活動麻木的四肢。
石井從鼻子裏冷哼一聲：“出了南京城就沒有關卡了，你還是省省力，乖乖地跟我們回奉天，不會少了你的好處。”
張涵雪看了石井一眼，倒不是不想說話，隻是她的嘴巴被堵著，說不出來話。旁邊神佐一木閉目養神，仿佛對車廂中的動靜不甚關心，他關心的是楚晟文。事發突然，他得知情況有變的時候，楚晟文已經啟程送田中良子去上海。按照原計劃，楚晟文送走田中良子就該回南京盛源綢緞鋪，現在綢緞鋪暴露，神佐一木擔心不明就裏的楚晟文回到綢緞鋪落入敵手。
“一木君，前麵是分岔口，我們走大路還是小路？”張涵雪聽到此話，心中一動，悄悄睜開眼睛，確認沒有人注意自己後，艱難的抬起被捆的死死的雙手，向自己的後腦勺伸去……
“大路，晟文君從上海返程定走大路，我們迎上去，跟他匯合。”
天色熹微，越是接近黎明，神佐一木越是不安：“停車”神佐一木大叫，張涵雪不漏痕跡的看了神佐一木一眼，停止了手中的動作。
神佐一木叫過石井：“你現在原路返回南京，在綢緞鋪外麵守著，我擔心晟文君……”
“是”石井跳下車，匆匆而去。兩人的對話聲音極低，張涵雪自然是聽不到的，但是她明顯的感覺到，車子再次發動時，速度刻意減慢。張涵雪試了幾次後，終於成功地從後麵把脖子上扯下一串東西，從車欄上帆布的縫隙中丟了出去。張涵雪不知道這樣做能否成功，但是她還要試試，冥冥中，她覺得那人總會追上來，找到自己。
天色逐漸放亮，一道刺耳的刹車聲，吳攀的身子不受控製的向前倒去：“師長，該走哪一條路？”
秦陽銘望去，兩條路曲曲折折伸向遠方，薄霧朦朧，一眼望不到盡頭。打開車門，秦陽銘順著平坦的道路向前走了兩步。吳攀跟上來，肯定地說道：“日本人此番前來定是偷偷摸摸的，定會走小路，掩人耳目。”
秦陽銘沒有說話，憑著內心的直覺繼續向前麵走去，大約五十米的距離後，秦陽銘停住腳步，俯身在路邊的草叢中撿起一串東西，圓潤的白玉珠上麵用藍色彩釉寫著一個“雪”字。秦陽銘大步轉身，飛奔至車門前，拉開車門：“就是這條路，你在這裏等戴處長。我先追上去。”汽車向前飛馳而去，留下吳攀在原地跺腳。
“小雪，你不會有事的，等我，等我，小雪……”秦陽銘在心裏默念著，路邊的水田風一般後退，秦陽銘的心也懸到了嗓子眼。
太陽慢慢從東方升起，金色的光芒照耀大地，空氣中的薄霧逐漸消散。前方的軍用卡車讓秦陽銘隱隱覺得不對，兩輛車子的距離逐漸拉近，此時車廂中的神佐一木也發現了不對，臉色更顯凝重。
張涵雪似乎也明白了什麽，慢慢地將身子蜷縮起來，旁邊的日本人一個巴掌甩過來：“給我老實點”。殷紅的鮮血順著嘴角流下來，饒是這樣，張涵雪麵無表情，隻是在日本人背過身的時候，繼續盡量將身子蜷縮起來。
秦陽銘在神佐一木的注視下，超車，穩穩的堵住軍用卡車前進的道路。卡車被逼挺，神佐一木單手撐車欄，幹脆利落的翻身，穩穩地站在地上，上下打量著同樣剛從車裏出來的秦陽銘：“這位長官，有何見教？”為了應付路上的意外情況，神佐一木一行人都化裝成中國士兵，而秦陽銘此時身上穿的也是軍裝，筆挺的將軍服。
對麵的人看肩章隻是一個小小的少尉，但是眼睛中的精光出賣了他，秦陽銘完全可以確定，自己要找的那人就在車中。抑製住心頭的激動，秦陽銘盡量讓自己的語調聽起來平淡無常：“你們是幹什麽的？”
“報告長官，我們是中央軍校教導團的，奉教導團團長桂永清的命令來檢查從上海無錫一線國防工事的修築情況。”神佐一木早有準備，回答滴水不漏。
秦陽銘現在一個人，隻能拖延時間等待援兵：“車上還有幾個人？”秦陽銘說著就走過來，準備掀開帆布。
神佐一木側身擋在秦陽銘前方：“車上的弟兄都下來。”神佐一木話音剛落，車廂裏鑽出來幾個士兵，看向秦陽銘的目光中多多少少帶有防備和敵意。
“就你們幾個？”秦陽銘作勢要去揭開帆布。神佐一木握住秦陽銘的左手腕，手腕處傳來輕微的疼痛。秦陽銘的右手向腰間伸去……
說那時遲那時快，留在車廂中的那一個日本人全神貫注的關注外麵的動靜，掙脫繩子捆綁的張涵雪，一雙纖細的玉手死死的卡在那個日本人的脖子上，直接將那個日本人的屍體推到了車廂尾部的欄板處，順勢一個翻身躍出車廂，握緊秦陽銘的右手。
變故就發生在一瞬間，神佐一木微微一愣，秦陽銘趁勢掙脫他的右手，被張涵雪拉著向路邊的溝壑中縱身一躍。
刹那間，槍聲大作。子彈如雨點般落在水溝裏，濺起一道道水花。秦陽銘將張涵雪緊緊的護在身下，兩人依偎著蜷縮在水溝中，借著凸起的土丘，秦陽銘手中的槍不時射出一顆顆子彈，暫時將神佐一木幾人壓製在路麵上。
“你要做什麽？”張涵雪警覺的按住秦陽銘準備挪動的身體。
秦陽銘看著張涵雪，眼睛裏的深情幾乎要溢出來將張涵雪淹沒：“小雪，你聽我說，這樣下去，我們兩個人誰都走不了。與其在這裏等死，不如我們拚一拚。”
淚水如走珠般從張涵雪眼眶滾落，張涵雪哽咽道：“所以你就要犧牲自己，你這樣，讓我良心何安？”
秦陽銘心裏一酸，強忍著眼淚不去看張涵雪布滿淚痕的臉龐：“你必須活下去。”說著，就要起身。張涵雪撲過來，將秦陽銘死死的按在身下，秦陽銘掙紮中，一顆子彈擦著張涵雪的臉飛過，一道殷紅瞬間出現在張涵雪臉上。
“小雪，你怎麽樣？疼不疼？”秦陽銘心疼的看著張涵雪的臉，手指都不敢觸及那道傷口。秦陽銘一個分心，手中的槍已經被張涵雪奪去，猛地站起來，一個日本人應聲而倒。張涵雪還沒有下一步動作，就又被秦陽銘拉到土堆後麵，秦陽銘扳著張涵雪的肩膀，一字一句的說道：“你一定要活下去，就算是為了我。”
“難道你死了，我就能獨活嗎？”張涵雪將手槍扔開，密集的槍聲戛然而止，遠處傳來神佐一木的聲音：“張小姐，你還是自己走出來，免得子彈無眼，傷了……”
張涵雪不再理會神佐一木的恐嚇，撲進秦陽銘懷裏：“要死，我們一起死。”
秦陽銘不由自主的摟緊張涵雪，口中喃喃自語：“你這是何苦呢？我秦某人何德何能，要你如此待我？”
整齊的腳步慢慢向這邊靠攏，張涵雪霍然抬頭，盯著秦陽銘的眼睛，執拗地說道：“無論生死，我跟定你了，你別想再把我推開。”
秦陽銘抬手輕輕的擦去張涵雪臉上的淚水，那淚水卻是越擦越多，索性放棄，重新將張涵雪攬入懷中：“我們永遠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