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隻求曾經擁有
憲兵處理屍體的動作很利索,張涵雪送走戴笠,室內的屍體已經被清理幹淨,連地毯都被換上了幹淨的。外麵的雨勢逐漸變小,風不知什麽時候也停了,這場暗殺如同今夜的風雨,來的快,去的也快。
張涵雪一個人坐在書房,橘黃色的台燈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張涵雪仔細端詳著手中的照片,照片裏的父親張作霖,牽馬跨刀而立,慣常嚴肅的臉色難得笑的如此開心,連嘴角的小胡子都在向上翹著,本來就小的眼睛眯成一條小縫更是連眼球都看不到了。
一遍遍的擦著鏡框,張涵雪的眼眶不與自主的紅了,喃喃自語:“父親啊父親,你活著的時候,我沒有叫過你幾聲父親。你不認我這個女兒。我總說,自己不是你的女兒,可是,我這強脾氣不是跟你學的還能跟誰學?”張涵雪胡亂抹去眼角的淚花,繼續自說自話:“你活著的時候,我不孝。現在你走了,我還是不孝。我們讓你的屍骨在寺廟裏放了幾年,現在還要那些占我家鄉,屠我同胞的日本禽獸打著安葬你的幌子來達到他們的目的。我們不孝,爹,你知不知道,雪兒現在的心裏那個煎熬喲。”張涵雪忍不住伏案痛哭,少年時與父親的較勁,是她永世追悔莫及的事情。
“什麽人?”張涵雪感到一陣異常,右手下意識的觸及到腰間的勃朗寧手槍,抬頭,幾隻黑黝黝的槍口正指著自己的腦袋。
“別來無恙啊,張小姐。”
張涵雪看著眼前似曾相識的麵孔,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你是?”
神佐一木緩緩伸手拿過張涵雪腰間的手槍:“十年時間,張小姐連昔日的救命之恩都拋諸腦後了嗎?”
“是你,神佐一木,什麽狗屁救命之恩,根本就是你們自導自演的把戲。你們暗殺我嫁禍郭鬆齡,逼得郭鬆齡起兵造反以達到消耗我們奉軍實力的目的,這樣卑鄙無恥的行徑難道就永遠不為人所知嗎?”
神佐一木冷笑兩聲:“張小姐你的行為又高尚到哪裏去?為了引誘我們上鉤,竟然跟戴笠使出私通的把戲,你最好祈禱你們遠在歐洲的少帥在聽到這個後,還願意回東北救你。不然,我可就不敢保證你的生命安全。”
張涵雪臉色一寒:“你們休想帶走活的張涵雪。”
神佐一木仰天長笑兩聲:“這個就要看你本事了,給我綁了帶走。”神佐一木招呼身後的兩個青年人動手。很快,張涵雪的手腳就被困在一起,口中塞了棉布,被神佐一木推搡著向外麵走去。
張涵雪掙紮著不願走,口中發出“嗚嗚”的聲音。神佐一木示意手下的人將張涵雪打暈扛起來就走。失去意識之前,張涵雪扯下右手手腕的手鏈扔在厚實的地毯上,悄無聲息。
夜靜悄悄的,月亮漸漸從雲朵中露出身影,仿佛不久前的暴雨從未發生過。皎潔的月光鋪灑在地麵上,一灘灘積水波光粼粼。秦陽銘點燃一支香煙,看起來好像張涵雪又躲過一劫,但是秦陽銘總覺得有點不放心。
“師長,東西已經收拾妥當,明天一大早就可以離開”吳攀站在門口想要提醒秦陽銘早點休息。
秦陽銘掐滅手中的香煙:“明天一早就走,我一個人出去走走。”說完,拿起衣架上的外套出門而去。
日本占領東北後,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華北的局勢更是風雨飄搖。秦陽銘此去天津固然是想盡快離開南京,躲開張涵雪,但更重要的是日本人暗中策劃華北自治,冀東幾個縣區隱隱動蕩不安。華北現在是秦陽銘的老上級宋哲元的地盤,宋哲元思前想後,決定把駐守天津的重擔交給秦陽銘。
接到宋哲元催促早日飛天津命令的秦陽銘猶豫了一整天,要不要去跟張涵雪告別。終於,秦陽銘下定決心,有些話現在不說,可能永遠都沒有機會開口。有些人,如果不趁著現在多看幾眼,可能從此以後就是永別。秦陽銘此去已抱定為國捐軀的信念,他不能再隱瞞自己對張涵雪的深情。去他媽的倫理道德,管什麽狗屁年齡差距,秦陽銘全不顧了,相守注定是夢,那便隻求刹那美好。
秦陽銘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急切的見到一個人,想把那個瘦弱纖細的可人揉進自己寬厚的胸膛。
秦陽銘在外麵清楚的看到一樓書房中的燈光,因為綠色的玻璃大門洞開。一種不好的預感在秦陽銘心中劃過:“小雪,小雪”秦陽銘衝進公寓,書房中台燈安靜的散發著柔和的光芒,桌子上倒放著一個鑲嵌著張作霖照片的鏡框,房間整齊的根本沒有打鬥的痕跡,隻是那個日思夜想的人似乎憑空消失了一般,絲毫不見蹤影。
“小雪,小雪”秦陽銘跑遍了樓上樓下的每一個房間,任憑他喊破喉嚨也沒有人應答。秦陽銘無力的癱倒在地上,右手掌心一陣刺痛,低頭看過去,一隻手鏈安靜的躺在地毯上——紅色的祥雲紋路,形狀不一的雨花石環繞著一顆瑪瑙。“小雪的,我認得這是小雪的手鏈。”
秦陽銘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手鏈斷裂處線頭長短不一,顯然是匆忙中用力扯斷的。秦陽銘站起身子,走到桌子上的電話旁:“你好,請給我接力行處戴處長。我是秦陽銘,小雪失蹤了,我在客廳地毯上發現了她匆忙中被扯斷的手鏈。”
“什麽?”戴笠右手的鋼筆掉在地上:“上當了,該死的日本人。”
秦陽銘的腦子十分清晰:“他們早有計劃,不會在南京久留,走水路在碼頭上船太過引人注目,他們一定走陸路到上海,然後轉沈陽。”
戴笠的反應也很快:“我現在馬上通知沿途留意。亦肅兄……”
“我現在就去追,如果小雪有什麽意外,我想委員長和漢卿那邊,戴老板你恐怕不好交代吧?”秦陽銘果斷的掛了電話。秦陽銘沒有料到的是,戴笠同樣對張涵雪情根深種,即使自己不威逼,戴笠也同樣會傾盡全力救回張涵雪。
“混蛋”摔下電話的戴笠抄起桌子上的茶杯向門口扔去,滾燙的茶水冒著白煙向外麵飛去,白釉茶杯在接觸地麵的瞬間分解成無數碎片向四周飛濺。
沈輝一片狼狽從外麵跑進來,左臂上的傷口還沒有來得及處理,鮮血順著隔壁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老板,我們中計了”
戴笠的臉色黑的仿佛能夠滴下水來:“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從黃浦路逃回來的兩個人進店後,我們就包圍了綢緞鋪。結果進去就中了埋伏,弟兄們傷亡慘重。如果不是巡邏的憲兵及時趕到,恐怕……恐怕……”
“不用說了,一定是躲在我們內部的內奸走漏了消息,現在也管不得那麽多了。”張涵雪的失蹤讓戴笠方寸大亂,拿起大衣風風火火的向外麵走去:“沈輝馬上啟動南京到上海沿途的人員,命令他們沿途搜索,一有線索,馬上報告。齊五帶上行動隊跟我走。”(毛人鳳字齊五)其實出外勤沈輝的能力更強,隻是沈輝受傷,何況戴笠還需要沈輝在家裏揪出內奸。
毛人鳳攔在戴笠前麵:“這夥敵人狡詐異常,老板不能輕易涉險,讓我帶隊去。”
戴笠鷹眼圓睜,橫眉怒目,大吼:“閃開”粗魯地推開毛人鳳火急火撩衝出辦公樓,直接奔向院子中的汽車:“所有人,跟我走,快,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