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請君入甕
張涵雪在黑色的沙發上坐下來，製止戴笠泡茶的動作：“還是讓我來吧。”
戴笠笑了兩聲，將水壺遞給了張涵雪：“我這個人愛喝茶卻不會泡茶，倒讓張小姐見笑了。”
張涵雪順手將耳邊的亂發攏好：“哪裏的事情，戴老板說笑了。”纖長的手指將茶葉放進白色的瓷杯中，戴笠不願意錯過任何一個微小的細節，目光一直隨著張涵雪手中的動作轉動。
“戴老板，請用”
戴笠接過茶杯，杯底的茶葉隨意舒展，白色的內壁映著綠色的茶水，煞是可愛。戴笠輕啜一口，茶香沁入五髒六脾，立刻讚不絕口：“好茶，好茶”
張涵雪抿嘴一笑，切入正題：“戴老板找我所為何事？”
戴笠放下手中的茶杯，一雙鷹眼散發著危險的氣息：“跟你來找我目的一樣，說說你的發現。”
“果然什麽事情都逃不過戴老板的眼睛”說完，張涵雪停頓了一會，戴笠也不說話，隻聽張涵雪繼續說道：“那天晚上摸進黃浦路的幾個日本人用了迷香，顯然是打算綁架並非暗殺。而憲兵隊的陳平可能就是他們綁架成功後離開黃浦路的內應。”
戴笠點點頭，執著白色的瓷杯，將整個身子完全放在沙發的靠背上：“即使有陳平做內應，他們過哨卡時也需要通行證。所以他們的人就在我這裏偷了一張我簽過名的白紙，在上麵寫上內容。”
“那個人就是……”張涵雪的臉上寫滿了仇恨，嘴唇微張，緩緩吐出三個字，清冷的聲音如同來自地獄的魔鬼：“錢教官”
“你到南京的事情想來也是她泄密，隻是你並不知道她以前是我秘書如何確定她有問題？”
張涵雪收起臉上的冷肅，恢複一貫的雲淡風輕：“直覺，她給我的第一感覺就是美中帶著侵略性，如你所說，我到南京沒幾個人知道，而她居然提到了少帥，不能不讓我暗生警惕。所以我試探了她一下，雖然隻是一點，但是我能夠肯定她的後背上也有刺青。”
戴笠饒有興致的探起身子：“這麽說，她跟那幾個人一樣是日本人？”
“是的”
戴笠的麵色逐漸嚴峻起來，從沙發上站起來，背著手在室內踱步，澄亮的皮鞋踩在木質地板上，吱吱悠悠。帥府中的小丫頭、閻錫山的警衛、石友三的警衛、黃浦路的憲兵、自己的秘書……更為可怕的是這些人顯然是一個組織，這個組織有多少人，有多少人已經成功潛伏，他們的任務是什麽……一旦開戰，這些間諜就像無數定時炸彈，誰知道他們會在什麽時候爆炸。戴笠覺得身上的擔子仿佛若千斤重。
“沈輝”戴笠知道沈輝就在門外：“你馬上帶人去錢教官那裏，我要活的。他媽的，老子就不信問不出來一點有價值的東西。”戴笠罵罵咧咧
“戴老板，不好了”毛人鳳跑的氣喘籲籲，深吸一口氣：“老板，你讓我去勸錢茵，等我趕到的時候，已經……已經人去樓空了。”
“什麽？”張涵雪首先站起來：“走了？”
“是的，什麽東西都沒帶。我去的時候，茶杯裏的水已經涼了，看門的老頭說她回去沒多久就離開了，行色匆匆。”
“要不要我帶人去追？”沈輝詢問道。
戴笠扳著黑臉：“南京那麽大，你去哪追？”
沈輝無言以對，張涵雪靈光一現：“請君入甕”
戴笠愣了片刻，不明白張涵雪的意思。張涵雪耐心的解釋道：“日本人綁架我的目的無非是希望用我來要挾我們少帥。他們的目的沒有達到，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戴笠恍然大悟，叫過沈輝，低語片刻。
張涵雪整整衣服：“那我就先回去，靜候今晚的好戲開場。”
戴笠拉住張涵雪：“不急，我跟你一塊回去，既然做戲那就要做全套。”
“戴老板千金之軀，不能以身犯險，讓沈教官去就可以了”張涵雪睫毛低垂，遮掩住眼睛裏的複雜情緒。
戴笠並沒有注意到張涵雪的冷淡，拿過衣架上的外套搭在胳膊上：“我跟漢卿是多年的朋友，他在國外還不知道你到了我這裏，於公於私我都該保護好你。”
張涵雪沒有反駁，跟著戴笠離開複興社，上了回黃浦路公寓的汽車。汽車平穩的行駛，張涵雪盯著街道兩旁倒退的行人出神。
戴笠以為她是太過緊張，低聲安慰她：“不用太過擔心，錢教官突然離開一定是得到了風聲，說明我們內部還有他們的人，我們離開複興社的時候沈輝就放出消息，現在是下午六點，日本人特別謹慎，一定會反複確認，所以今晚魚兒不會咬鉤，差不多是明晚。”
張涵雪搖搖頭：“我倒不是擔心這個，我擔心的是……”張涵雪想了一會兒，把剩下的話咽進了肚子裏麵，戴笠也沒有追問。
司機將汽車停在公寓門口，戴笠首先從車上下來，對麵的公寓裏快步走出一個身穿藍色上衣，黃色褲子的男子，戴笠低聲吩咐一番，很快那男子就回到公寓，不過片刻的工夫就帶著幾個人上了角落裏的汽車，離開了黃浦路。
戴笠回過身，張涵雪不知何時已經下了汽車，正看著隔壁公寓綠色的玻璃門，眼眸中仿佛蒙上了一層水氣，深邃的瞳孔如古井般幽深。
此刻戴笠眼中的張涵雪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層鋪天蓋地的悲傷之中，戴笠看了看那扇綠色的大門並沒有什麽異常，察覺到戴笠的注視，張涵雪咳嗽了一聲，收起心底的情愫，調整好情緒：“戴老板，請進”說著拿出鑰匙，打開公寓大門，戴笠擁著張涵雪進了大門。
夜幕緩緩降臨，偶爾有汽車經過的聲音，不時的蟬鳴越發顯得夜晚的寧靜。牆上的綠蘿依舊不時的透過窗戶向屋內張望。張涵雪站在窗戶前，望著天邊的一輪明月出神。
戴笠拿過一件披風給張涵雪披上：“小心著涼。”
“謝謝”張涵雪口中說著話，眼神飄向對麵公寓的拐角處。戴笠望過去，人影綽綽，馬上明白了大半，順勢將張涵雪攬入懷中，拉上了白色的窗簾。張涵雪會意，兩人擁抱著向向後倒去，順便關了床頭的台燈。整個房間一片黑暗，直到這時，戴笠才放開張涵雪，摸索著拿過棉被在地板上攤開。
張涵雪躺在床上，黑暗中眼睛睜的老大，剛剛窗簾拉上的一瞬間，她清楚的看到秦陽銘站在隔壁的陽台上望著自己，深邃的眼睛中包含著濃重的化不開的哀傷、無奈、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