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新年 下
這邊劉夏至一個人擺了一桌子的菜——超市方便食品，微波爐加熱就行——魚香肉絲，紅燒雞翅，蔥烤鯽魚，香菇菜心，外加從熟食店買的火腿肉，涼拌海蜇和白切雞。有葷有素，一個人吃簡直奢侈。
和大哥打了個電話拜年，然後捧著手機在同學群裏發了一個紅包，又搶了幾個，在電視春節聯歡晚會的背景音樂下，自得其樂地開了一瓶葡萄酒，準備開始享用一個人的年夜飯。
其實前幾年也有劉小滿過年不著家的情況，不過那時候熱情的齊媽媽就會邀請他去齊家過年。劉夏至就會很自覺地帶著換洗衣服，從年三十一直住到年初二，等年初三劉小滿到家了才回去。
不過今年齊家剛辦了奶奶的喪事，齊向天又是剛參軍，在部隊裏過年。雖然李梅佳女士依然向劉夏至發出了一起過年的邀請，不過劉夏至考慮了一下，還是婉拒了。
過去他住在齊家，和齊向天睡一個被窩，一起放炮打遊戲什麽的，多麽其樂融融。今年自己一個人過去，齊向天不在了，不由得感到諸多別扭，關鍵是齊爸爸和齊媽媽沒兒子陪在身邊過年難免有些淒涼，自己去了也是給人添堵。於是在年三十一早先去齊家拜了個早年，然後下午回家，自己給自己開始準備起年夜飯了。
他這邊煞有介事地拿著一個醒酒器開始醒酒呢，就聽到門鈴聲跟催命一樣響起。
“今天還有快遞？”
劉夏至實在想不住這個點兒還會有誰跑到他們家來，滿心疑惑地打開了門。
“Suprise！”
才打開門縫呢，就看到一個偌大的塑料袋被塞了進來，然後就看到了遲信一臉笑容地站在外頭。
“開心不開心，意外不意外？”
遲信揚了揚另一隻手中的煙花爆竹，笑眯眯地說道。
“你怎麽來了？”
劉夏至一臉驚喜地打開門。
“我給你送餃子，我自己包的。”
遲信走了進來，將餃子遞給劉夏至。
“我們南方人過年不吃餃子的。”
雖然滿心感動，不過劉夏至依然有些違心地說道，“你住在S市那麽久了，都不知道麽？”
“我知道啊，所以我還去超市買了湯圓。”
遲信走到開放式的廚房，從塑料袋裏取出餃子和一包速凍湯圓。
“這是我剛才路過超市的時候買的。我這是去的早啊，再晚一步人家超市都要關門了。”
“喲，這玩意我有一冰箱呢！”
劉夏至打開冰箱速凍格，指了指裏頭，‘“花生的，芝麻的，紫芋的，黑沙的，還有水果口味的。你想要哪種？”
“我這不一樣。”
遲信一邊開火燒水，一邊說道，“這代表了我的心意——哎，你大過年的可別再跟我抬杠啊。”
“不抬杠，不抬杠，我感動極了。比心！”
劉夏至抬高兩手，在頭上合攏，比了一個愛心的姿勢。
遲信下了一大碗餃子，又下了一大碗的湯圓，兩手端著走到客廳，放在桌子上。
“你這一個人吃的挺好的啊。”
他看著滿桌子的菜肴笑道。
話雖這樣說，心裏卻是免不了有些心疼，大過年的，一個高三學生隻能吃這些東西。哪怕口味再不錯，畢竟少了點家庭的溫暖。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為他燒一整桌子的年菜。
壓下心中翻湧的萬千思緒，遲信坐下，看著劉夏至又從櫃子裏拿出一個酒杯，倒了兩杯酒放在他和自己的麵前。
“遲信，我沒想到今天你回來陪我過年……我的真開心得不得了。”
劉夏至衷心地說道。
每逢佳節倍思親，越是年節時刻，平時裏潛伏著的寂寞和軟弱，就會在此刻悄無聲息地蔓延到心裏最脆弱的地方。堅強獨立如他，大年三十的，也未免感到形單影隻。
看著大街上所有的商店小販，哪怕平日裏再奔波忙碌，在這時候也總歸是一家團聚，共享天倫的時候。相比之下，自己雖然不愁吃穿，卻是隻能形影相吊。
遲信的突然闖入，說的蘇一些，俗一些，仿佛是一縷春風吹入了寒冬，讓他整個人都覺得暖意融融起來。
“新年快樂！”
遲信舉杯。
“新年快樂！”
劉夏至舉起酒杯。
“叮”的一聲，酒杯相碰，兩人隔著桌子互相望著，都是滿目笑意。
“讓我嚐嚐你包得餃子。我跟你說，我從來沒在大年三十吃過餃子，平時吃的也是速凍的。”
劉夏至低下頭，飛快地用手指擦去了眼角不由自主冒出的淚花。
“好，我也吃吃這個湯圓。我也從來沒在年三十吃過湯圓。”
遲信裝作沒有看到他擦拭眼淚的動作，隻好舀起一隻湯圓，掩蓋心裏的疼惜。
“呀！遲信你家餃子裏有暗器！”
劉夏至捂著牙，從嘴裏吐出了什麽到桌子上。
原來是個五角的鋼鏰兒。
“遲信你家太有錢了吧，包餃子塞錢啊。差點崩了我的牙！”
劉夏至控訴道。
“哎呦，恭喜你啊，中獎了！”
遲信笑著拍了他一下腦袋瓜。
“明年這是要大發了啊。”
看著劉夏至一臉懵逼的表情，遲信笑著解釋道，“我們那兒的習俗，是過年包餃子的時候，在一個餃子裏放進一個硬幣。看誰要是吃到了這個包著硬幣的餃子，明年就會走一年的大運。你看，這是你第一次在過年的時候吃餃子，吃的第一個餃子就遲到了硬幣——你說你明年發不發？”
“發，發！”
劉夏至捂著嘴一個勁地點頭，“借你吉言，希望明年我們所有人都能順順利利地通過高考，前途大展。”
“劉夏至，我們去放煙花吧。”
遲信放下勺子，指了指陽台，“樓上不能放炮，我特意買了小支的冷煙花，我們在陽台上玩一會兒？”
“好好！就玩這個！”
劉夏至往年過年最喜歡和齊向天一起在小區空地上放煙花爆竹，他們兩個能從年三十一直放到正月十五。用劉小滿的話說起來，就是一年能夠放掉一個軍火庫。
如今齊向天不在，他一個人放炮也著實無聊，因此今年家裏一個炮仗都沒有買，沒想到齊向天居然帶來了。
此刻雖然距離零點還有一段時間，但是小區裏已經陸陸續續地傳來了爆竹的劈啪聲。
遲信點燃了手持的冷煙花，仿佛手拿著一朵朵盛開的金色菊~花。
劉夏至小心翼翼地接了過來兩支，一左一右地拿著，小小地揮舞了一下手臂，就看到兩道金色的圓圈在他手中劃出，映出兩人開心的笑臉。
“謝謝你，遲信！謝謝你來陪我過年！”
雖然這兩朵小小的煙花和往年劉夏至放的“軍火庫”完全不能比擬，但是劉夏至受到的感動卻是前所未有的。
遲信一手拿著煙花，看著忽明忽暗的夜色下，劉夏至天真的笑臉，內心有了一種無法抑製的衝動。
他想告訴他，劉夏至，我喜歡你！
劉夏至，我想今後每一個節日，都和你一起度過！
“我……”
他剛想開口，就看到劉夏至將兩支煙花都並在了左手，然後一臉欣喜地用右手從口袋裏摸出手機。
“大齊！是大齊的微信！我的天啊，今天他們部隊裏可以發微信麽？”
齊向天發的是視頻請求，劉夏至忙不迭地點開。
“聽得見麽？夏至？”
手機屏幕的那端，一個熟悉的人影出現，朝著劉夏至招了招手。
遲信硬生生地把想說的話憋了回去。
“看的，聽得到！”
劉夏至一個勁地點頭，“天啊大齊，新年好！”
“新年好，你看你又瘦了。”
屏幕那端裏是頂著一頭板寸，明顯黑了，也結實了許多的齊向天，“我剛跟我爸媽通了話，你怎麽今年沒去我家過年呢？一個人過年多寂寞啊。”
“不寂寞，遲信陪著我呢！遲信，打個招呼？”
劉夏至走到遲信身邊，舉起手機，把兩個人一起框了進去，“我們在陽台上放炮呢，看到沒？”
說著，揮舞了一下手裏的小煙花。
“你這也算是放炮啊？等你有機會來部隊，讓你見識一下什麽叫做真的‘放炮’。”
齊向天哈哈一笑。
“遲信，好久不見了，謝謝你照顧我家小秀才啊！”
齊向天滿臉堆笑地朝他們揮了揮手。
遲信朝他比了V，然後一把揉住劉夏至的肩膀，“那必須的，這是我媳婦兒麽！”
“滾！那是我小媳婦兒。”
齊向天笑罵道。
他說的自然，遲信聽了卻依然不是滋味，笑容不免有些勉強。
“夏至，高考努力啊，在學習上我是個不折不扣的的‘逃兵’。你可千萬要把我的那份一起努力了。”
鏡頭那邊，齊向天眼神明顯地黯淡下來，“等兩年滿了，我要是順利轉了士官，就能請假回來看看你們了。你可千萬要在B市等我啊。”
“放心，我們兩個一起在B市等你！”
遲信將已經熄滅的煙花杆子放到陽台的欄杆上，對著鏡頭說道，“我還沒跟你說過吧。我決定也去考B市的大學了。”
齊向天先是一愣，隨後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那我就在這人祝你們兩個都高考順利了！也順便幫我給文瑞他們帶個好。我這通話時間有限，就不能給他們也通話了，你們就代勞一下吧。”
“遲信你看，這部隊真的是讓人‘脫胎換骨’的地方，以前的‘小霸王’硬生生地被改造成了現在那麽懂事有禮貌的，我現在十分覺得陸羽田那個小子也應該扔進去鍛煉幾個月。”
劉夏至指著齊向天笑道，那邊裝模作樣地對他揮了揮拳頭。
掛了視頻，遲信卻再也沒有心情再做一次告白了。
齊向天對劉夏至的感情真的是情真意切，不然那麽寶貴的通話時間，他除了和自己父母通話，第二個想到的就是劉夏至了。
如果今天自己不在，他們兩個恐怕會親~親熱熱地說上好一會兒。
不過，經過這幾個月的鍛煉，齊向天明顯地更加帥氣，充滿了男人的硬朗和陽剛之氣，那身材不用說也是越發地強~健了。隔著屏幕都能感覺到難以掩飾的魅力。
想到這裏遲信又恨不得給自己來一個耳光。
他心裏是喜歡劉夏至的，但是身體卻又難以抑製地被齊向天吸引。
明明知道他們兩人感情深厚，偏偏還是忍不住同時對兩個人傾心。
但是在街上看到漂亮成熟的姐姐，又難免會多看一眼。
遲信覺得自己真是又渣，又賤，矛盾極了。
如果要說真的有什麽新年願望的話，大概一是希望能夠搞明白自己的性向，二是理清自己這糾結的感情吧。
“遲信，看！”
這邊遲信正糾結著呢，劉夏至激動地拉住了他的胳膊，伸手指向不遠處。
遲信抬頭，隻看到一朵碩大的禮花在夜空中綻開，無數金色，金色，紅色交織而成的星星點點在空中炸開，將頭頂這一片夜空照射得無比絢爛。
“太漂亮了！”
劉夏至瞪大眼睛，歡樂得不能自己。
遲信看著他的側臉，再側頭看著一朵朵的禮花仿佛是天女倒下的花籃一般，連續在空中綻放，隻覺得內心也如同這被點燃的夜空一樣，歡欣，感動。
遇到你，
遇到你們，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