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妒夫之城
“這縣誌可真奇怪啊,喜歡記錄什麽婚俗嫁娶。”齊莫拿來翻了翻,便丟給了尹輾。
尹輾翻開來仔細地從頭到尾瞧了一遍,果然如齊莫所說,除了嫁娶之事外,再也沒有其他東西。
尹輾道:“可能這套縣誌有許多卷,其他幾卷已經遺失,隻有記載婚俗之事的這一卷被你撿到了。”
他把這一卷縣誌遞給張總管:“你看看其中可有什麽異樣。”
張總管看了半響,搖頭:“奴才愚鈍。”
尹輾俯視著地上躺著的那對死去的雙胞兄弟,想著方才在縣誌中看到的文字,忽然有一個可怕的念頭一閃而過。
他迅速將張總管手中的縣誌拿回,急速翻閱起來。
“縣北的王寡婦……縣南的酒窖女老板……住在縣衙對麵的呂夫人……”
齊莫聽得臉紅,拍了一下尹輾的後背:“哎,我說陛下你怎麽這麽色啊,淨往人家寡婦夫人女老板的風流韻事上看。”
尹輾卻麵不改色,絲毫未覺有什麽不妥,他又翻了那縣誌良久,眼裏的神色愈來愈沉靜。
“你們難道未曾發現,這本蕪縣縣誌記載裏的女子,至少嫁了兩次以上,而裏麵記錄的男人,則至多隻會提及一次。”
齊莫聽尹輾這麽一說,便湊到尹輾身邊翻閱起來:“還真是……陛下你剛剛提到的王寡婦,第四頁的時候出現了一次,第十八頁的時候,再次提到她,說她丈夫死了,很快便嫁給了一個年紀相仿的男人,而在第四十頁的時候,她又嫁了一個二十歲「眉清目秀」的小夥子,可那個時候,王寡婦已經五十有餘,且病入膏肓,一隻腳都踏進了棺材……”
“還有呂夫人。”齊莫接著道,“她嫁給了縣衙的師爺,可沒過多久又嫁給了一個年輕的算命先生……奇哉怪也,怎麽感覺蕪縣的女人嫁人就像皇帝納妃一般朝三暮四?”
尹輾側了一對眸子看他。
齊莫幹笑一聲,連忙擺手:“實在抱歉……我不是說你,我是在說,蕪縣的女人像你們中土的男人娶三妻四妾一般。”
這下可怕包括尹輾以內的張總管和玉公公都罵了進去。但好在張總管和玉公公都是太監,娶不了老婆。
洞外下著瓢潑大雨,抬首望去,烏雲仍然密布低空,看樣子一個時辰內是不會停了。
尹輾思慮片刻,道:“那便到這間暗室裏去探查一番吧。”
“是。”張總管將橫在中間的雙胞兄弟挑開,讓出一條路來,先行走進那石壁上的洞口。他點燃火折子後,看了看四周,發現見其中並未有什麽異樣,才對尹輾道:“陛下,這裏是一條密道,前方有路。”
尹輾問齊莫和玉公公:“你們是等在這裏,還是跟朕一起?”
齊莫道:“這太無聊了,我和你們一起去。”
玉公公則衝到尹輾前麵,畏畏縮縮地抱住張總管的一隻胳膊:“奴才要跟著陛下一起去找大人。”
張總管不耐煩地別了一下肩膀,誰知玉公公卻像狗皮膏藥一樣粘在他的身上。
“你……站直。”張總管咳了一聲。
“啊。”玉公公似乎這才注意到自己行為不妥,“不好意思,我,我太害怕了。”
四人甫一踏入密道,那道一人高的密道口便複又合上,遮擋住了外麵的光線。
“哎呀!”玉公公叫了一聲,“石門關上了,陛下,我們被困、困住了。”
唯有張總管手中的火折子還燃著跳躍晃眼的光。他道:“陛下,看來是有人想引我們進來。”
尹輾抬眼仔細打量四周,此處看起來果真就隻是一個普通的山洞,沒有什麽別的怪異之處。
“朕倒想知道,究竟是誰要引朕到這裏,卻又像縮頭烏龜一樣躲在暗中不出來。”
轟隆隆——
尹輾話音剛落,那陣震耳欲聾的聲響再次傳來,源自密道的深處。
“哈哈哈哈哈——”
接著又是一道肆無忌憚的大笑。
“不論是誰,來到這個島上,你們都得死!”
齊莫叫道:“那邊有人聲!”
眾人循著聲音快步走到一處豁然開朗的寬闊之地,那裏火光衝天,周遭異常耀眼,隻見在數丈外的高台之上,佇立著一個人影。
那人轉過身來。
——是一個身形俏麗的玉麵小生,他穿著一襲青藍色衣裳,趁得皮膚更是白皙光亮,雖說距離稍遠,但也看得出來,這人的外貌比許多男人都要帥氣秀麗,是人群中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你是……”尹輾眯起了眼睛,高台上的男人,他認得。
那人笑了一聲,笑聲陰險狠絕:“陛下,你說,我是誰?”
“悅陽公主駙馬,陳垂淩。”
那人聽完之後,笑得更加畸形扭曲:“哈哈哈哈……駙馬?當你們尹家的駙馬,簡直是比豬狗畜生還要不如。”
尹輾沉默。
陳垂淩接著道:“京城裏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悅陽公主駙馬府裏的美男子比南風館裏的小倌還要多上許多。而那窩囊廢駙馬,隻能忍氣吞聲,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看著自己的妻子整日與其他男人一起尋歡作樂,卻一聲都不敢吭。哈哈哈哈——駙馬,什麽狗屁駙馬,我呸!”
他惡狠狠地向高台下吐了一口唾沫。
這樣不堪入目的的言行舉止,與他俊俏的的樣貌形成了強烈反差。
齊莫問道:“兄台,你們的家事我管不著,但我就想知道,是你把蕪縣變得這般破敗的嗎?”
“不是我,怎麽可能是我?”陳垂淩那張清秀的臉上忽然多出一絲妖冶之氣,“是他們自己害他們變成這樣的!”
齊莫不解:“兄台,你什麽意思,我聽不懂啊。”
“這裏的男人,一個個全都是窩囊廢!比嶽陽公主的駙馬還要窩囊廢!”陳垂淩就好像是一個外人,親口叫著“悅陽公主駙馬”的稱謂,他放緩了聲音,吐字清晰:“在蕪縣居住的人,大多並非漢族人,不知用了哪個妖怪民族的習俗,竟然允許一個女人同時嫁給許多男人,不……不,是娶許多男人,那些男人就像狗一樣在她們麵前卑躬屈膝,奮力地討好。這種場麵,真是讓我惡心!”
“就在你們站著的地方——”陳垂淩手指向他們所處的地麵。
玉公公嚇得跳到了一邊去。
“我親手殺死了他們的師爺,那個允許自己老婆和別的男人過夜的師爺。還有那裏!”陳垂淩將手指轉向另一邊,“就在那裏,我殺死了奄奄一息的王寡婦和她新收的青年丈夫。這種事情,真是回憶起來都覺得異常惡心——”
尹輾低聲向其他三人說:“這是葛霖族人的婚俗,已經有許多年的曆史了。”
齊莫心裏也覺得這樣的習俗有些奇怪,隻好仰頭道:“可他們與你沒有幹係,你怎麽能因此而殺了他們——”
“沒有關係又如何!他們存在於世上就是錯誤,我殺了他們是替天行道!”陳垂淩似乎已經憤怒到極點,雙眼一片血紅,“陛下,蕪縣歸我朝管轄的時間不久,也正因此,我才能有機會在各部抹去它的行蹤。”
尹輾眸光一轉,很是輕蔑:“你一介小小的駙馬,無官無權,哪裏來的本事在戶部抹去它的各處記錄。難道是靠你那個在兵部還是禮部的好友,他權力通天不成?”
“你——”陳垂淩最難以忍受的便是被他人小覷,頓時恨得牙癢癢,“我有犀塵大人便足夠了!犀塵大人會助我殺遍天下所有窩囊的男人,包括……包括那個甘心雌伏於陛下身下的阮嵐,他也讓我感到無比惡心,總有一天,我要殺了他!”
“閉嘴。”尹輾抬眼,目光中依然是溢滿了輕蔑之色,“你這張嘴,不配提他。”
齊莫瞪圓了眼睛:“你說什麽?什麽雌伏?”眼前是茫然一片,頓了片刻之後,他才明白過來陳垂淩口中的這句話是什麽意思,萬千的思緒便這麽淩亂無序地飛舞起來——
怪不得,堂堂九五至尊要到那深山老林丘芒山去尋阮嵐。
怪不得,在得知阮嵐也許還留存於世時,皇帝陛下會像瘋子一樣仰麵躺在海裏。
怪不得,尹輾那雙對其他任何人都異常無情的雙眼,在看到阮嵐時,會流露出那樣柔軟甜蜜的、含情脈脈的神采。
玉公公起了哭腔:“陛下……嗚……他說他要殺了大人。”
張總管則說:“既然駙馬能夠如此說,那麽阮大人必定還活著。”
尹輾自然也想到了。他揚聲問:“阮嵐眼下在哪兒?快把他放了。”
誰知,陳垂淩卻拉下臉來陰聲道:“他就在這裏,看著你們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