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天啟朝會(一)
天玄門有個節日,獨屬於天底下那些待字閨中的的姑娘們的,叫天啟朝會,選在臘月的第一日,每三年一次,很盛大。
到底怎麽個盛大法呢?這麽說吧,除開天玄門門主大婚或者門主之位交替,隻比餘下幾位堂主統領的婚事稍微差了那麽一絲絲。
每逢這個節日,天玄門一改往日戒備森嚴的模樣山門大開,隻要能徒步登上山來到天玄門山門前邊的,無論是貧或富,有無權勢地位,不管年紀幾何,長得高矮胖瘦美醜,天玄門一概來者不拒,一視同仁地將其視為貴客。
大抵是因為地處神跡天然得天獨厚的的原因,自幼在天玄門中長起來的姑娘和公子們一個賽一個的長得水靈俊俏,雖說大半天玄門內部都自產自銷了,但到底還是剩了一小半還沒主。
因著天玄門獨特的教育的緣故,天玄門中人哪怕就是普普通通一個門人言行處事在世俗男子中也當得上一流,且待妻子尊重有禮一心一意絕不納妾,隨便一個扔出去也比城中的那些個濫情的書香子弟要仍勝出幾分,實是各家姑娘如意郎君的上上之選。
若被選中了留在天玄門之中最好,即便是被選中,辛苦點上個山,至少也可以混兩頓飯吃順帶還能賞個美景美人,也並不怎麽虧,若能近距離接觸傳說中的那幾位,待回了家中說出去還能當當談資在紅娘跟前抬抬身價,怎麽算都吃不了虧。
於是每每到了這一日,不說葙涼城中待嫁的女子,也不說這慶國中未出閣的姑娘家,就連周邊國家那些個名門大家到了年紀或準備到年紀的千金小姐,也會連玩帶趕路地隨著父母兄長提前個把幾個月千裏迢迢地從自己家鄉裏趕來參加這個節日。最後一類的姑娘們的家長們尤其喜歡參加這個節日,因為可以借著路途遙遠為理由順帶留在天玄門中過個年,呆久些自然就容易和天玄門中的諸位增進增進感情拉拉關係,順帶還可以暗地中看看能不能再加把勁碰個運氣釣個在天玄門中擔任要職的金龜婿。
因為權位尤其高,長得尤其俊,早到了婚配年紀,已經被覬覦了十數年的那幾位如今還一如既往地單著,這一次天啟朝會也和前幾次一般,比往前十數年的天啟朝會都要熱鬧,甚至比起來上一次的天啟朝會還要熱鬧上許多。
趙四娘裹著棉衣喘著粗氣又踏上了一級台階,略有些脫力地抬眼朝著上方望了一眼,階梯上烏泱泱的全是晨光初現的時候就開始死命往上爬的姑娘家,姑娘們打扮得一個賽一個的花枝招展,麵上俱是一副躍躍欲試的興奮之情。不知撲了幾遍的各種香粉混雜在一起,熏得她有些透不過來氣。
這節日初時原本是天玄門用來選召適合的女子,以留其在天玄門中嫁予特定生辰八字的男子以待來日誕下能成為巫師的女嬰的,雖說確實是要兩廂情願,但也並非如她們想象的那般,隨便遇上個俊朗少年都在等著她們追求。也不知道這些九成九都是衝著天玄門門主和幾位堂主統領來的姑娘們,有幾人能懂得這個道理。
雖說以往也發生過某位姑娘俘獲過護衛統領一顆拳拳赤子心的光輝曆史,且不說那姑娘如何好,但畢竟也隻是少數。
以如今那幾位的眼界,尋常的姑娘們又怎入得了他們的眼。
趙四娘想著來前兄長和自己說過的那番話,又打量了幾眼那些姑娘們,暗自搖了搖頭,踏著階梯而上的步伐徒然加快了幾分。
“趙四小姐?”
拖著累得半死的身軀,趙四娘好不容以爬到山門前,便聽到了一聲清脆的聲音,抬眼一看,隻見一名長相俏麗還帶著幾分空靈氣質的丫鬟站在人群中,正拿著一張巴掌大的畫像打量著自己,笑意盈盈,雖然那姑娘半點驕傲和自覺沒有,卻真的已如鶴立雞群一般。
“是我。”一早就猜到有人相迎,看到丫鬟趙四娘並不覺得有何意外。
“是便好,你的事袁堂主已經安排好了。”丫鬟點點頭,十分有禮地擺了個請的手勢,“請跟我來。”
丫鬟領著路,走的不是和別的姑娘們走的那一條道,到了目的地一看,發現到的地方是一處高約十丈寬不知幾何的殿堂。殿堂以沉香古木為柱,到處鋪著烏木地板,殿堂按著方位點著上千盞華美精致的長明宮燈,正與兄長所說一致,一看就顯得異常華貴恢宏,正是天玄門的主殿堂。
已經有別的姑娘先到了,正坐在一片連著的筵席的靠前方,嘰嘰喳喳地互相說話,交流著路上所見到的美景。
雖然和她們走的路不一樣,到底到的都是同一個地方,殊途卻是同歸。
“聖殿的巫師還未到,趙四小姐還請現在此等上一等。”丫鬟將趙四娘安排到那幾位先到的姑娘的前方,招招手喚人來奉上驅寒的蘇心湯,便很有儀態地退了下去。
於是趙四娘等啊等啊等,等到被寒風吹了一個半多時辰的身體慢慢變暖,等到空空蕩蕩足以容納上萬人的殿堂幾乎人滿為患,奉上來的茶水和點心都換了幾回,一直等了一個時辰,也沒能到自己要等的人到來。
倒是多了很多和自己一起等的人。
於是上千人抻著脖子一起等啊等啊,眼睛都快把邊上站得筆直的或俊秀或英氣的護衛和或靈秀或俏麗的丫鬟看穿了,上千顆小心髒已經提前亂跳了不知多少回,耐心被磨了又磨再磨,那些個大人物們卻還是連個人影都見不到。
快到了午時的時候,忽然人群中一陣騷動,傳來陣陣驚呼,隻見天玄門門主墨漣領頭,風雨樓樓主與其並肩,幾位堂主統領並大巫師珈藍和眾人的小師妹緲汐若稍落後半步,十數位門中長者緊跟著,十分雲淡風輕地飄然入了殿堂之中,眉宇間像是早見慣了這等場麵,顯得特別的自然從容,風姿特別的高雅,儀態特別的瀟灑。
眾人看得呆了一呆,好半晌後才忽然反應過來慌忙起身行禮。好一通亂糟糟的景象。
趙四娘借著福身的動作,微抬著目光朝著幾人打量了幾眼,在見到那幾人尤其是領頭的墨漣的一瞬間,一顆曆來少有波動的心忽然撲通撲通地劇烈跳了幾下,腦海中忽然冒出來一個甘為此人百死而心不悔的念頭。
念頭剛一冒出來,趙四娘便被自己嚇了一跳,慌忙朝著四處瞥了一眼,見那些個姑娘家都一副癡迷深陷無法自拔的神情,有幾人還腿軟得直接癱倒在了地上,忽然覺得相較之下自己的表現到底還算是淡定,有此念頭也實屬正常,並不需要太過在意。
午時一到,忙完開場儀式需要忙的事,接下來的事便全交與了邊上的那些長者和大巫師珈藍二人,再沒墨漣幾人沒什麽事。
除開錦衛仍舊正襟危坐隨時注意場內動靜,另外幾人像是根本沒什麽興趣,一個拿起個本子和炭筆在眼睛微亮不住地四處搜尋著些什麽,時不時停在一處看上一陣子,然後在本子上寫寫畫畫一陣,很快就轉移了目光;一個手拿一件完成了一半的機關心無旁騖地擺動著,眉頭微皺,專心至極,堂中的曲樂嘈雜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耳;一個不停地對著手中淺黃色的杯盞,時不時賤兮兮地笑上一笑,而後如同輕吻這戀人雙唇一般輕酌上兩口小酒;一個小臉俏紅地悄悄和自己某位師兄十指緊扣,倆人時不時對望上一眼不住傻笑,曖昧異常,儼然一對新婚夫婦的模樣;剩下的那一位則懶懶地撐著下巴心不在焉地把玩著手中白梅盞,眼睛總有意無意地飄向大門之外,隱約是在等著誰。
於是一屋子人又一麵喝著天玄門獨有的熱乎乎的蘇心湯,一麵自以為含蓄地直勾勾盯著八卦著覬覦著坐在高位上的那幾人,一麵又忍不住時不時朝著大門口望去猜想著墨漣等的人到底是哪家的姑娘還是哪家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