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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試膽

  初春時節,正值萬物複生,柳枝吐納嫩芽,夕陽泛著落日的餘暉。


  集市上人潮湧動,魚販推著小車,車軸發出轔轔聲,散發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魚腥味。賣鮮花的垂髫小童,左蹦右跳,念著童謠,輕車熟路的擠入人群。雙十年華的姑娘,手上托著一盞蓮燈,將那與心上人說的的話放在蓮燈上,默默許願,放入蓮花池中。


  水波蕩漾,但願能飄入她心上人的夢中……


  軒榭之上,傳來郎朗書聲,一群年輕的後生,正搖頭晃腦,吟誦之乎者也……朱爾旦嘴裏麵應付著,思緒卻早已飄向窗外,想起母親寄給他的糕點,乃是親手所製,其味甘甜,入口即化。


  近日小雨綿綿,母親患有風濕,也不知宿疾是否複發,朱爾旦想著越是想家,不知能否與夫子請假省親。


  “朱爾旦,又在神遊,你學業一向是同窗中最慢的,還不知勤奮,罰你抄襲《中庸》訓誡二則!”夫子拿起書卷一把敲打在他頭上,朱爾旦方回過神來。


  這等事他見怪不怪,一旁的學子們哄堂大笑,朱爾旦無奈搖頭,並不為意。


  下了學,張路便邀朱爾旦到醉香春共酌,朱爾旦欣然應允,他的好友阮心讓不住的搖頭。


  一把捉住朱爾旦的袖子:“朱兄那等風月之地還是少去的好,況且張路,方宏斌之輩並未把你當做朋友,去了不免又要敲詐你一筆,我等在外求學,皆不容易,我不想你額外破費。”阮心讓向來直言直語,也不避諱。


  那正興高采烈的二人,頓時尷尬不已。


  朱爾旦卻不以為然。“心讓說的哪裏話,有道是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看你整日沉悶,不若同為兄出去走走,也好排遣心境,更有益與學業。”


  三人不顧阮心讓的極力掙紮,推搡著到了醉香春。


  一時溫軟鶯語,花紅柳綠,珠翠環身。朱爾旦一手攬著一位花娘,喜不自勝。阮心讓麵對花娘的溫情款款,卻退避三舍。張路不住的朝朱爾旦勸酒,不一會朱爾旦便有著幾分醉意,靠在阮心讓身上,嘴裏說著胡話。


  張路胖臉一抖,冷不丁道:“我們終日流連花樓,飲酒作對也是無趣,不若今日尋些刺激的。”眼神骨碌碌掃向朱爾旦。


  朱爾旦喝的醉醺醺,嘴裏嘟嘟囔囔,並不搭話。


  張路朝著方宏斌擠眉弄眼,方宏斌忙幫腔道。“是啊,整日在此飲酒作對也沒甚樂趣,你們可知十王殿?”他二人最是好捉弄人,看到朱爾旦好說話,不禁又想捉弄他一番。


  朱爾旦聞言,思襯道。“何謂十王殿?你二人不是從不信任鬼神一說嗎?怎得這會神神道道?”他不是二人的小伎倆,逐漸有了興致。


  阮心讓知他二人一肚子壞水,不知此刻又盤算什麽陰狠的招數,不禁握緊杯身。卻時刻堤防他二人的一舉一動。


  方宏斌一副賊兮兮,語氣森然道。“城南有十王殿,神鬼皆木雕,遠看栩栩如生,與生人無異。正東立著陸判,綠麵赤須,樣貌猙獰。相傳他是閻王的書記官,為其左肩右臂,經常為閻王處理人間案件。因此夜半時分,常常聞得十王殿走廊,有拷打的聲音,其犯人叫聲淒慘,聞著無不毛骨悚然。亦無人膽敢靠近,若是誰能在十王殿住上一夜,必讓人欽佩。朱兄一向大膽,不妨一試!”方宏斌慫恿著。


  朱爾旦彎起嘴角,心意動容。他向來不信奉什麽鬼神一說,什麽陸判之類想來也隻是無稽之談,倒不如住上他一夜,屆時同窗皆對他欽佩不以。


  阮心讓看朱爾旦想入非非,露出詭譎的笑容,知他好出風頭,心意鬆動,又要著張路方宏斌的道。


  “十王殿是乃鬼神居所,怎可任意滋擾,朱兄已然喝醉,與我回書院吧。”阮心讓順勢扶起朱爾旦就走,不欲讓朱爾旦任由他二人玩弄。


  王路方宏斌交換了下眼色,擋在他二人麵前。


  “原來朱兄也是膽小怕事之輩,枉我兄弟二人還把朱兄奉若大哥,唉竟如此膽小……”方宏斌搖搖頭,不重不輕的話正好落在朱爾旦耳間,朱爾旦最愛麵子,怎可為此事拂了麵子,不由掙脫阮心讓。


  右手一拍桌案,大聲道:“誰說我是膽小怕事之輩,今夜我便訪他一訪,任他什麽牛鬼神佛,我便都不怕。”


  方宏斌暗笑,這呆子最經不住慫恿,使了一個眼神,讓王路按住阮心讓,可不能讓他壞了他們兩個的好事。阮心讓掙脫不得,眼見朱爾旦掂著酒瓶往十王殿的方向走去。


  遠遠看到十王殿燈火通明,幾百隻紅燭燃燒的正旺,將大殿照的亮如白晝。朱爾旦揉了揉眼,瞥見那些猙獰的鬼神,閻王立在中央,帶著烏沙,穿著雲騰官服手中拿著令牌,麵目猙獰。黑白二使立在他身後,黑無常拿著鎖鏈,白無常拿著勾魂帆,紅色長長垂到地麵,足有二尺長。


  任朱爾旦膽子再大,看到這栩栩如生的鬼神,身子也不由一顫。腳下一個踉蹌,滑倒在一旁,朱爾旦撐起身子扶著一處神像起身,正對上陸判,綠麵赤須,麵目猙獰。一手執筆,一手拿著賬簿,穿著一身紅色雙魚官服。


  朱爾旦眯起雙眸,細細打量,不知為何見到這陸判非但不怕,反而有著一絲親切之感。他衝著陸判作揖:“學生朱爾旦,世人相傳大宗師外貌異於常人,與學生打賭,說是學生若能在大宗師處住上一夜,便可證明我的膽量異於常人。叨擾大宗師還望見諒。”


  那陸判依舊維持著冷顏,瞪著銅鈴大的眼俯視著朱爾旦。


  朱爾旦自說自言,拿出隨身帶的食盒,和一瓶上好的花雕,恭敬的侍奉給陸判麵前。朱爾旦又灌了一地酒道:“叨擾一夜,學生實難心安,適才帶了些薄酒小菜,還望大宗師笑納。”朱爾旦雖有些愚鈍,但他對朋友一向禮對有加,即便是對待神官也恭敬異常。


  敬罷,朱爾旦在陸判腳下尋一處幹淨地,席地而睡,不一會想起細微的鼾聲。陸判神像發出紅光萬丈,倏然,陸判從神像中探出身來,半蹲在地上,疑惑的望著酣睡的朱爾旦。朱爾旦枕著左臂,一手擎著酒壺,臉頰染上荷粉,身上一陣酒香味,惹得陸判伸著頭在他身上輕嗅,手不自覺的攀附到他那半倒的酒瓶上。


  陸判仰頭暢飲,凡人之酒,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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