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狐仙
二人來到一處茂密的森林。大樹遮天蔽日，林內屋舍儼然，似是一個不大的村落。
阿元在一處金碧輝煌的大宅前下了馬，宅門被穿戴整齊的看守侍衛打開，恭敬的迎接著主人的歸來。一個行事拘謹的少年從宅內快步走出，牽著馬兒向宅院的一側走去。
進入大宅，屋內的石柱雕龍附鳳，牆壁上鑲嵌著各樣的奇珍異寶，華麗非常！
認識阿元這麽久了，雖然知道他是富家公子，卻不曾知曉竟是如此豪門！頗有富可敵國的氣勢。
在富麗堂皇的大宅內，阿元為孔雪笠舉辦了一場豐盛的晚宴。老太爺也出席了盛宴。隻是沒見到嬌娜的身影。
畢竟已經三年過去了，些許是嬌娜已經嫁人了，這樣想的孔雪笠也沒有多問。
酒席期間，老太爺曾把阿元喚出去，單獨談話。回來以後，阿元的麵色有些難堪。孔雪笠關切的問他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他隻是默默地搖搖頭，沒有回話。
酒宴結束，阿元攙扶著微醉的孔雪笠回到臥房。
剛剛將孔雪笠的身體躺在床上，他就一把攔住阿元的腰身。溫熱的帶著微醺的酒氣呼在阿元的耳畔。
細語喃喃，“不要離開我……阿元……”
孔雪笠並沒有徹底的喝醉，他的意識是清醒的。這句話他在夢裏囈語了三年。
放在當初，阿元不知道孔雪笠的心思時，遇見這種事倒也沒什麽。可是自從三年前的孔雪笠在結婚當天對他吐露心聲之後，現在的他聽見這樣的話別是一番滋味。
可是，他並沒有掙脫。
孔雪笠見阿元沒有逃避他，十分欣喜。用抱著他，反身壓在身下。
腦袋垂在阿元的耳側，深吸一口氣，嗅著發梢那股日思夜想的清香，眯起了眼睛，醉意仿佛更濃。
“阿元，我就知道。”孔雪笠麵帶滿足的微笑，“你與我是心心相惜的。”
孔雪笠仍然相信是他的真心打動了阿元，所以阿元才會突然接受他。
阿元沒有回答孔雪笠的任何話語，雙眼望著房梁，秀眉皺起，好似在想著一些心事，由他自說自話。
孔雪笠偏過臉，目光落在阿元那張潔淨光滑的臉蛋上。俯身一吻，落在那有些冰冷的唇瓣上，掠奪著屬於他的味道。
“先生……”
就在孔雪笠解去他衣襟的那一刻，他卻突然諾諾的道，“其實我並非人類……”
孔雪笠愣住，抬起臉靜靜地望著他。
“我是山中的狐仙幻化成人形……”阿元輕聲說著。
孔雪笠愣住片刻。
難怪阿元如此貌美清異，原來真是狐仙！
這樣想著轉而又是溫柔寵溺的笑臉，一個吻落在阿元的額頭，“有你，足矣。”說罷，又迷戀的吻著身下人敞開的衣襟中露出的白皙皮膚。
“先生……”阿元的雙手輕輕地推拒著孔雪笠的肩，再次打斷他。“我們狐族每年都會遭受一次天劫，一年前小妹嬌娜在天劫中身受重傷。”他神色一暗，“小妹是狐族醫術最高明的醫仙，所以至今為止，小妹還在昏迷中……我……”
見阿元吞吞吐吐，孔雪笠問道：“阿元可是有何難言之隱？盡管道來。”
“我們是狐族，要想醫治小妹，需要吸食人類的精血，可我們都不是害人的妖邪，所以想請先生幫幫忙……”阿元的麵色因為窘困而越發紅潤，煞是誘人。
孔雪笠忽然恍然大悟，原來阿元肯接受他不是因為他的真心，卻是為救小妹嬌娜獻身。可是他打心底喜歡阿元，既然有這次夢寐以求的好機會，他又怎能輕易放過？
“放心。我不僅會救小妹，還會對你負責。”孔雪笠緊緊地抱著懷裏有些呆滯的人兒，珍貴的像是對待一件稀世至寶。
床笫之歡後，阿元些許瘦弱的身軀隨意的攔上衣物，吸食了孔雪笠的些許精氣，去了小妹的房間，為她渡氣。
第二天。
孔雪笠醒來並沒有看見阿元的身影，身側是一片空曠的冰涼。他穿上衣物除了臥房。
剛剛走出的孔雪笠抬頭就瞧見庭院中站著的秀麗身影。
嬌娜已經坐在庭院裏那顆古老的柳樹下觀賞著綻放的百花，些許是因為大病初愈，臉龐還帶著幾分憔悴。
孔雪笠大步上前，拱手作揖，友善的問候道：“嬌娜小姐，孔某這廂有禮了。”
嬌娜也早就瞧見了孔雪笠，方才聽兄長皇甫元說起是孔雪笠的精血救了她一命，雖然對三年前大婚之日他逃婚的事實怨氣難平，可畢竟是救了她。
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十分客氣的回了孔雪笠，“多謝先生的救命之恩。”
孔雪笠依然笑得人畜無害。突然，眼角的餘光中注意到有個鵝黃色的身影出現在庭院弓形門之後，孔雪笠下意識的望去，果然是阿元。
視線相撞的那一刻，阿元急忙眼神躲避。抬起步子快速離開。
第七章劫後餘生
“阿元，等等……”孔雪笠抬了抬手，沒能留住他。臉上帶著些許歉意的向嬌娜點頭示意先行離去。
嬌娜沒有挽留的意思，便也輕輕地點頭回應。
孔雪笠追上前方逃避的身影，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滿麵不解的問道：“阿元，你為何要故意躲我？”
阿元微垂著眸子，不願看向他，但是語氣卻冷淡異常，“先生願意救小妹，阿元感激不盡。隻是人妖有別，從此以後你我便是兩清。”
說罷，阿元抽回了孔雪笠抓住的手臂，正欲離去，卻被孔雪笠再次抓住手腕。或許是因為過於氣憤，這次力道不輕，讓阿元有些不適的蹙眉。
走至他的麵前，攔住他的去路，聲音之中明顯醞釀著怒意，“兩清！你給我說兩清！”孔雪笠的聲音慍意愈濃，“你把我孔某當做是什麽人了！我要的是跟你一生一世，不是一夜之歡！”
阿元抬起臉，冰冷的瞳孔裏看不見一絲溫暖的色彩，“我本是狐族的貴公子，肯委身與你交一夜之好已是難得，你為何還要苦苦相逼！”
孔雪笠溫熱的心再次被阿元的冷漠澆滅了所有的熱情。這不是他記憶中的阿元——那個溫潤如玉的開朗少年。
“所以，你覺得跟著我委屈了你？”此時的孔雪笠簡單的話語已變成悲淒的苦笑。
阿元的神色暗淡幾分。他雖無害人之心，可與凡人結交有好隻是當做朋友相待。就連對待孔雪笠也不例外。
當初見孔雪笠為人忠厚，又學識淵博，阿元才會出手相助，後來兩人相處久了，也就成為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可他從來沒有想過孔雪笠對他一直懷有非分之想。
那晚若不是為救小妹嬌娜，他是不會委身於孔雪笠的。可嬌娜是狐族的醫仙，若是沒有嬌娜，狐族數以百計的兄弟姐妹們就無藥可醫。
要說他對孔雪笠的感情……倒也不是沒有。隻是他一時難以接受身為狐族貴胄的他在一個凡間男子身下承歡。
見他遲遲不語，孔雪笠悲痛欲絕的道：“好……好！那我們永世不要相見了！”嘴邊吐出這句話，竟覺得無比的苦澀。
孔雪笠失望的側身離去。
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阿元的眼角竟毫無緣由的落下一行清淚。
失望而歸的孔雪笠發誓此生此世不複回頭。可是日子久了才發現，一時衝動的決定終是抵不過相思微涼。
朝廷中的鬥爭還是牽連到他，雖然命案的風波已過，但是孔雪笠還是不可避免的被貶了官。
他收拾行李去偏僻的地區擔任一個小小的縣令。臨走之時沒有太多的傷感隻有一絲眷戀，倒不是對高官厚祿的不舍，而是他一旦走了，怕是再也見不到那個讓他魂牽夢繞的人了。
夕陽的光輝溫柔的灑在大地上，身披橙色的樹林泛著思念的味道。
孔雪笠挪著步子再次來到皇甫府宅的大門前，他躲在樹後遠遠地觀望，仿佛逾越半步心髒就會支離破碎，甚至是挫骨揚灰。
他此次前來，不是為了在糾纏什麽，隻想遠遠地望他一眼，知道他一切安好，如此足矣。
這個狐族的村莊看上去格外的和諧。孔雪笠揪著心的望了很久也不曾看見阿元的身影。就在他轉身，準備失望而歸之時，突如其來的雷聲震耳欲聾，孔雪笠也被驚起。
隻見遠處的地麵忽然裂開巨大的縫隙，射出昏暗的光，空氣中漂浮著血紅色的小顆粒，孔雪笠注意著那些血紅色的小東西，所撞之處都被焚燒出一個坑坑窪窪的痕跡。
接著，一隻巨大的手掌從地穴裏揚起，抓住開裂的邊緣一點點的爬了出來！
孔雪笠嚇得目瞪口呆，卻又好奇那到底是個什麽怪物，於是按兵不動。
隻見那全身長著黑色長毛的巨大妖物站在了地麵上，它的體型足足有兩米多高，一米多寬，尖嘴猴腮，像一隻會直立行走的老鼠！
下一刻，怪物向著皇甫家的宅院走去，伸手一抓，隻見一個白色的身影被它握在手中。
定眼望去，孔雪笠發現，那怪物手中之人赫然是阿元！
頓時慌了神色！
對麵皇甫大宅的門也被人從裏麵打開了，老太爺手中握著一把利劍，精神抖擻的站在門前，正要施法。
孔雪笠突然從樹後衝出，躲過老太爺手中的劍，直逼那妖物的方向殺去。
利刃一揮，濃稠烏黑的血光四濺，怪物的一隻手臂竟然被孔雪笠砍了下來。
受了驚嚇的怪物仰天長嘯一聲，丟下了手中抓住的阿元，順帶著一掌向孔雪笠站立的方向呼去。
來不及躲閃，孔雪笠被怪物一掌扇開，飛出去好幾十米的距離後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一隻胳膊的衣袖和皮膚盡毀。由於地麵的摩擦，空氣裏慢慢散發著一股肉類被烤糊的味道。
怪物驚叫著逃走了。
安穩著地的阿元趕忙區查看孔雪笠的傷勢。
當他將他抱在懷中時，他連一絲殘存的微弱氣息都不曾剩下了。
難以抑製的悲痛在從心底燃起，燒的肉體滾燙。悲、悔、痛等各種黑暗的情感複雜錯亂的交疊在一起形成了一股難以名狀的味道。最終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化作了兩行清淚，奪眶而出。
他怎麽可以這麽傻！不是說了永生不再相見的嗎！為何還要救他！
身為一隻幻化人形不久的狐族貴公子，皇甫元在人間還不曾知道愛情有多麽的甜蜜，卻因為孔雪笠的出現而嚐到了失去是多麽的苦澀！
這份苦澀痛到令他難以呼吸，被壓抑的情感似乎在瞬間爆發出來。
他終於發現，他也愛著孔雪笠。或許並沒有那麽深沉，這份感情卻早已在影響著他的生活。
嬌娜和老太爺從一旁慢慢的圍了上前。無人不露出同情憐憫的目光。
阿元抬起頭，臉頰上的淚痕還在流淌。
“阿爹、小妹，救救他！救救他！”他幾乎發狂。“他幫我們狐族避過了天劫，還救了我，這份恩情就算是死，阿元也無法償還。取出我的內丹喂給他，他就能活下去了！”阿元帶著懇求的目光看向嬌娜。
“那可是你兩百年的修為，你將狐狸內丹給他，就再也不能繼續修行下去。”老太爺正色，臉上不帶著任何的感情色彩，“你想像人類那樣經曆生老病死的折磨嗎？”
阿元抱著孔雪笠還溫熱的屍體的雙手又緊了緊，側臉貼在他頭頂的黑發上，心緒突然安定不少，“我不求位列仙班，也不願長生不來，我隻想讓他活下來，陪著我。即使時日不多，我至少也能隨他一起到老。”再次抬起臉，神色堅定的望著老太爺，“阿爹，您就了了孩兒的心願吧！”
老太爺輕歎一聲。在輪回之中，因果報應，終須償還。他擺擺手，帶著身邊的眾人回了府宅。隻剩下嬌娜一人站在阿元和孔雪笠的身邊。
嬌娜做法將阿元體內的內丹引出，捏住孔雪笠的下巴，讓他張開嘴，將內丹逼進他的腹內。
堪堪收回了施展法力的雙手。幾乎是同時，孔雪笠輕咳一聲，漸漸地睜開了緊閉著的雙眼。
映入眼簾的是阿元笑逐顏開卻掛滿淚痕的倩容，孔雪笠像是忘卻了全身的疼痛，抬起肌膚盡毀的手臂撫上阿元的側顏。兩人相視，坦然一笑，劫後餘生的喜悅與從容仿，佛這世間再也沒有什麽令人遺憾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