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錢從哪裏來
等到父親回家,我認真地問了有關於叔叔的情況。
父親點燃旱煙袋,坐在家裏麵高大的梧桐樹下,吧嗒吧嗒,吸了幾口旱煙袋,旱煙袋的紅色光芒照亮了蒼蒼夜色,也照亮了父親他老人家蒼老的容顏,他的眉頭上雕刻著一道道深深地溝壑,那是歲月和苦難的傑作。
“你叔叔被人打是在縣裏,三孩兒隻是吵了他,隻是推了他一下,這是沒有問題的。”父親的聲音顯得極為沉重,“現在的問題是,他腦子已經不清醒,病的越來越嚴重,顧不住自己的羞恥了,無論到哪裏都有可能挨打,我們能夠管得了他麽?”
“咱們村子的人打了他,你可以找過去,如果說外人打了他,你怎麽能夠找過去,說真的這些天,他在縣裏麵(父親把我們臨河市說成了縣裏也不錯,縣級市嗎。)挨打已經不止是一次了,你說說怎麽辦?”
我想一想說:“爹,咱們給叔叔看看吧。不知道多少錢能夠看的差不多。”
聽到這話,父親沉吟著,旱煙袋在地上磕磕地敲打幾下,敲打出來裏麵的煙灰:“如果治療差不多,基本上能夠恢複的情況下,差不多要四千多一點。”
說到這裏,父親在煙袋鍋子裏麵摁上毛煙:“你知道我們家一年收入才多少?滿打滿算不到五千塊錢。親戚朋友見到咱們窮到了骨頭縫裏,誰願意借給咱們錢啊。沒有錢,咱們上哪裏去給他治病。”
“時代不一樣了,想當年我年輕的的時候,隻要是村子裏開一個證明,說明家裏麵非常貧窮,醫院裏就能夠免除醫療費用,藥物費用,到現在沒有錢一步都走不動了,世道變了,不一樣了。”
我沒有接父親的感慨,社會在發展,國家在進步,國家發展也和一個家庭一樣,每一個階段都有每一個階段獨特的背景,在特定的背景下,就是需要把某一件事作為重點,比如說我叔叔病了,我們家現在的重點是怎麽能夠給他治療一下。
不要說什麽不合理,有位哲學家說過,存在就是合理,在這個社會上存在的東西,本身就有他的合理性,我作為一介草民,什麽合理不合理,就算是滿眼都是不合理又能夠怎麽樣?
比如說:如果國家有國外那樣子收容神經病人的瘋人院,我們可以把叔叔送到裏麵,等到他的病情有了好轉,我們也可以把他接出來,這樣以來,還會出現我們緊鎖眉頭的發愁事情麽?
作為草民,生存在時代的夾縫裏,很難去改變什麽?那麽我們就要學會適應,適應這個社會,我相信社會是在進步的,比如說我們這個災難深重的家庭,最起碼我們有糧食,孬孬好好,我們總算是有飯吃,不至於挨餓。
我對著煙袋鍋子明滅中,忽而明亮,忽而黯然的父親蒼老的麵容說:“爹,我這裏有五千元,明天,我取出來,給叔叔治病吧。難道說我們忍心看著他流落在街頭,被人打麽?說實話,看著他被別人打,看著叔叔的腿有些瘸了的樣子,我心裏難受。”
說到這裏,我的眼眶裏濕潤了,一顆淚珠就在我的眼眶裏轉悠,滾了好幾滾,沒有落下來,我湊著煙袋光暗下來的時候,趕緊擦拭,我還害怕父親看到。
爹好像沒有聽到給叔叔治病的事情,反而對五千元錢非常執著:“鬆兒,你說啥,你有伍仟元錢?你小子從哪裏弄過來五千元,這是開玩笑的麽?我們家一年時間能夠掙來五千元麽?”
“你給我說實話,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你可不要犯錯誤,如果說這錢的來路真的是不正確,你一定要趕緊改過,再一個說如果說錢財的來路不正,我不會用的,誌士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食嗟來之食,我們可以窮,可以很窮,但是,我們絕對不能夠走彎路。”
“屈死不告狀,餓死不做賊,我們沒有錢,沒有地位,甚至說沒有尊嚴,但是,我們應該有一個好名聲知道麽?”
我清楚父親的良苦用心,我知道父親的擔心,父親多次對我說過:一個人的名聲維持起來難,敗壞非常容易,一件壞事都能夠壞了自己維持多年的名聲。他對於名聲非常在意,他對我說過,聲妓晚景從良一世煙花無礙貞婦白頭失守半生清苦俱非。
父親是個愛看書的人,從他嘴裏總能夠蹦出來幾句古人的警句,讓我也受到感染。
我隻能夠實話實說:“爹,您放心,這錢絕對不是來路不明的,您也知道我不是那種為非作歹的人,我就算是有那種心思,也沒有那種膽量。”
我細心地給父親說明這五千塊錢的來曆,如果不然父親會懷疑,我不能讓父親有半點懷疑,隻能夠實話實說。
我就把自己怎麽和兄弟們救下來臨河市市委書記的女兒,怎麽被打傷,怎麽住院,怎麽沒有回家,怎麽得到五千元的事情,詳詳細細地給父親交代了一遍。
聽到這話,父親沉默了,好半天都沒有說話,煙袋明滅的光芒一明一暗,他的滿是縱橫溝壑的黝黑臉膛,在明滅中時隱時現。
他琢琢磨磨地說道:“孩兒了,你做的對,真對,我應該表揚一下你,但是,你是我兒子,我今天給你說,下一次如果出現這種事情,千萬不要參加,就算是救人也不要參加。”
“該不該做是一個問題,能不能做是一個問題,如果說你們已經報警,警察出動,一樣可以救下來穆書記的女兒,你何必如此以身涉險呢?”
“或許,你會認為,你爹我有些狹隘,但是你要知道你現在是我們整個家庭的希望,如果說你有一個三長兩短,我們這些人怎麽活?”
父親話裏話外的意思,我好想聽著誰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