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全都是假的
舒念念的指甲，掐進了自己的掌心。
淩奉天的推測和她的想法不謀而合。
分明是已經在自己心裏懷疑過千百遍的答案，但是從淩奉天嘴裏說出來之後，舒念念卻有些不甘心地反駁道，“我真的不是殺手嗎？”
“你哪裏像了？拙劣到一眼就能看穿的偽裝？還是本該殺了陸勵琛卻還不斷動搖的心？”淩奉天推了推自己的金絲邊眼鏡，整個人看上去倒是有幾分道貌岸然的模樣。
舒念念被他說得臉都燙了起來。
沒有被拆穿之前，舒念念還能自欺欺人的以為那是陸勵琛因為急著尋找自己的緣故，才沒有發現自己的不對勁。
現在被淩奉天一語道破，指出破綻，舒念念就有些站不住了。
可她還是不由自主地追問道，“那天陸兆正派人來殺陸勵琛的時候……我……我明明……”
說到一半，舒念念卡住了，她不知道該怎麽去形容自己的感受。
那天的畫麵快電影一樣在她腦海中飛快地掠過，舒念念想到自己拔槍上趟時熟練的動作，遲疑著說道，“我好像對槍並不陌生。”
淩奉天的笑容微微一凝，很快，他又笑了出來，“這是因為你被強行洗腦之後，那部分的記憶已經成為了你的潛意識，讓你的身體也跟著它成為了本能。”
舒念念緊皺著眉，“我不明白。”
“就像是你現在，你明明知道了自己是被唐紹峯洗腦，但是你能分辨自己腦海中記得的一切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嗎？”淩奉天似笑非笑地問道。
舒念念呆住。
這個問題，早在淩奉天問自己之前，她就問過自己了。
在她第一次懷疑自己是被唐紹峯洗腦的時候，舒念念就認認真真地將自己的記憶拿出來反反複複地對照過了。
她試圖在裏麵找到任何蛛絲馬跡來證明從前都是假的，但無論她想了多少遍，她都覺得那一切是合情合理的存在。
她的潛意識裏，已經接受了那份被強行灌輸到她腦子裏麵的記憶。
舒念念咬著唇，忽然有些茫然。
過去的二十幾年，她想的最多的一人就是唐紹峯。
從她幼時被唐紹峯從孤兒院帶走那一刻起，她的生命裏已經盡數刻滿了這個男人的名字，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她順從他的話，拋棄一切，忍受艱苦，成為了一名合格的殺手。
她為他擋過刀，為他流過血，也見過他為自己包紮傷口時英俊溫柔的側臉。
舒念念一直覺得，自己是愛著唐紹峯的。
所以她才會在自己十八歲生日的時候，情不自禁地對唐紹峯表白。
那個時候，唐紹峯想也不想地拒絕了她。
他說，舒念念，別愛我。
那是舒念念第一次看見唐紹峯的臉上沒有了平日裏的笑容，顯得冷冰冰的，難以接近的模樣。
再後來，她出任務的頻率更多。
她迫使自己離得唐紹峯遠遠的，不願意再接受他的任何影響。
隻是當唐紹峯找到她，將陸勵琛的照片放在她麵前的時候，她的目光還是不受控製地落在唐紹峯身上。
那種二十多年養成的習慣，已經深入了她的血液，她的骨骼，她的每一處細胞，再不會有任何改變。
然而現在，所有的事實都在告訴她，這些年來，她所謂的迷戀，所謂的糾纏，都是不存在的，都是假的，都是被洗腦後強行灌入她腦海的假象。
假的，都是假的。
連帶著她過去所有的生活，都是假的。
舒念念隻覺得自己被人投擲在了一片看不見底的汪洋大海中，沒有任何船隻，隻能靠著自己的力量，艱難地漂浮在水麵。
時刻擔心著風暴的侵襲，將自己卷入了不見天日的海底深處，再沒有任何翻身的機會。
“舒念念？”淩奉天皺眉看著舒念念白得有些異常的臉色，眉頭擰得更緊了。舒念念的反應，顯然不在他的預料之中。
沒有經過的人永遠不會明白，那種發現自己所有的過去都是謊言的打擊，到底有多慘烈。
舒念念的臉上找不到半點血色，白得呈現出了一種不正常的慘青色，像極了夏日夜晚即將大雨的前夕，那輪掛在夜幕上的殘月。
她的額頭，早已有汗水不斷落下。
分不清是冷的，還是熱的，隻感到它們順著自己的臉頰，滾落到了眼睛裏，刺激得眼睛幾乎紅了起來。
她呆呆地看著淩奉天，恍惚間覺得，也許她現在經曆的一切才是夢。
等她醒來，自己仍然是在唐紹峯郊外的別墅裏，躺在屬於自己的那張大床上，每天都故作搞怪地和唐紹峯談笑，然後在他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偷偷地打量著他好看的側臉。
那是舒念念記憶中，最為美好的時候。
“你幫忙照看一下他……我……我下去走走。”許久，舒念念沙啞的聲音才充滿疲憊地在房間裏麵響起。
不僅僅是因為得知了和自己有關的那麽多事，更是因為，她不知道在陸勵琛醒來之後，自己又該以什麽樣的態度去麵對他。
淩奉天沉默地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舒念念眉頭舒展開來，緊繃到了極點的臉色仿佛因此才舒展開來。
隻是無論她再怎麽告訴自己要放鬆，走向門外的腳步都是格外怪異的。
踉踉蹌蹌，磕磕絆絆。
有好幾次左腳踩到了右腳背她都沒有察覺到，還同手同腳地繼續朝著外麵走去。
淩奉天看著她的身影好不容易才移到了門口，打開門，走了出去，眼臉微微垂了下來，走到了陸勵琛的床邊，看著他，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你會後悔嗎，陸勵琛？”
房間裏麵靜悄悄的，沒有任何人的回答。
淩奉天突然有些明白了這些天來，舒念念守在陸勵琛身邊的感受。
陸勵琛並沒有清醒過來多久。
舒念念在樓下轉悠到下午上去上去的時候，他才睜開眼來，看了舒念念一眼後，又閉上了眼睛。
來來回回好幾遍，陸勵琛終於在一次清醒過來之後，喝了一點水，但是他卻一句話也沒有說。
舒念念更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隻能尷尬地坐在一旁，任由他的視線在自己臉上掃來掃去。
她隱約察覺到陸勵琛心裏有事，可看著他沉默的側臉，舒念念卻無論如何也辦法辦法出聲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