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留下能怎樣
淩奉天慵懶的姿勢一變,背脊一下子挺得筆直,“我在急診室等你,你馬上帶著他過來。”
“他自己開車走了。”
“什麽?”
“少爺沒有讓我跟過去,他胳膊受了傷,開車很危險,我想讓你幫忙找找看。”舒念念從來沒有覺得這麽短短一句話,需要自己用那麽大的力氣說出來。
淩奉天沉默片刻之後,沉聲道,“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舒念念抬手,在自己的眉心按了按,不過這一次,她卻沒能像從前一樣,輕而易舉就把自己眉間的隆起按下去,反而是越蹙越高。
陸勵琛從來都是一個理智的人。
即使沒有讓自己跟上去,他一定也會去淩奉天的醫院。
這樣想著,舒念念心裏稍微安定了一些,她沿著去醫院的路,一路小跑地趕了過去。
一顆子彈的威力有多大,舒念念在別人身上都深深見識過。
舒念念最怕就是陸勵琛在車裏昏迷過去,一想到那樣的後果,舒念念整個人都像是從冷水裏麵泡了三天三夜後拎起來一樣。
到了市中心後,周圍的車輛越來越多。
舒念念不安地搜尋著陸勵琛的車子,但沒有一輛是他的。舒念念第一次知道,原來這個城市裏麵,有那麽多的陌生男女,有那麽多的陌生車輛。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
舒念念不知道自己是走太累還是怎麽,她幾乎要站立不穩。
腦袋裏麵不斷浮現的都是陸勵琛開著車昏迷過去或者一隻手不能靈活轉動方向盤後,和別的車輛狠狠地迎麵相撞的場景。
這樣的幻想太多真實,舒念念甚至都能感受到那種車輛爆炸後耳邊嗡嗡的耳鳴聲。
痛苦的煎熬,不知道持續了多久。
等淩奉天打來電話,告訴舒念念陸勵琛已經做完手術,脫離危險之後,舒念念顧不得自己在大街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甚至沒有來得及想,為什麽淩奉天不在陸勵琛到達醫院的第一時間就告訴自己。
一直支撐著自己的力量仿佛就在這一瞬間就被從身體裏硬生生地抽了出去,後背早已被冷汗沾濕,衣服濕淋淋地貼在身上,每動一次,都難受得要緊。
低著頭,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舒念念像是才從噩夢中驚醒過來一樣,低低地笑了出來。
路人用看瘋子一樣的眼神看著她,她也不在意。
她笑了一會兒,從地上爬了起來,招了一輛車,趕到了醫院。
陸勵琛仍舊是躺在那間專屬於他的病房中。
舒念念發現,自己和陸勵琛在一起的這段時間,更多時候,看到的都是這樣躺著的他。
像是從遇見自己開始,陸勵琛的人生就從一帆風順的喜劇片生生變為了波蕩起伏的災難片。
淩奉天還穿著白大褂,袖子上麵粘了血,應該是陸勵琛的。
陸筱西坐在床邊,兩眼通紅地看著陸勵琛。
舒念念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麵。陸勵琛已經醒了過來,陸筱西給他削著蘋果,看他搖頭,又將蘋果削成了小塊,遞了過去,見陸勵琛仍然搖頭,她也不生氣,而是耐心地又拿了別的東西過來。
淩奉天則在一旁不斷地在病曆上寫著什麽,偶爾出聲詢問陸勵琛幾句。
看著他們如臨大敵,緊張關切的模樣,舒念念突然覺得自己邁不動腳步了。她終於明白陸勵琛為什麽會用那樣的眼神望著自己。
不管是和淩奉天相比,還是和陸筱西相比,她的愛都顯得那麽虛偽,不真。
她那些竭力裝出來的關心,在這一刻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輕輕一碰,就會碎掉。
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到來。
就連陸勵琛也沒有向從前那樣,在她出現的第一時間,就將目光投向她。
舒念念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突然發現自己的存在是那麽多餘。她深吸了一口氣,再看了陸勵琛一眼,輕輕關上了病房的門,轉身離開。
走廊裏麵安靜得可怕。
亮白色的燈光將本就蒼白的牆壁照射得愈發透亮。
冷色的月光從走廊盡頭的窗戶跌落進來,如同無意間打翻的美酒,傾瀉了一地。
為什麽你看見我受傷了,卻一點也不緊張。
陸勵琛的話,毫無征兆地再一次闖進舒念念的腦海。
尖尖細細的,像一根刺一樣紮了進去,不疼,卻帶著一種難以忍受的不適,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
真的不緊張嗎?
舒念念忍不住問自己。
但無論她想了多少遍,答案依然是不知道。
若是緊張,她就不會在陸勵琛受傷時候還追問著他他與陸兆正的關係,試圖打探到他們之間不為人知的秘密。
可如果並不關心他,為什麽她又會在看見陸筱西和淩奉天圍繞著他的時候,落寞離開。
她難過的是自己像一個局外人一樣置身事外,還是難過陸勵琛從頭到尾都沒有望過自己一眼。
舒念念從來沒有哪一刻這麽清晰地認識到,自己和他人的不同。
她和陸勵琛之間,注定是背道而馳的結局。因為從一開始,他們要的東西就不同。
裹緊了身上的衣服,舒念念離開了醫院。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接下來的幾天舒念念都沒有再碰見陸勵琛。
她依舊每天七點起床,八點出門,九點到公司,坐上一天,六點的時候準時下班,回家。生活準時得像是在自己身上擰緊了一個鬧鍾一般,井井有條。
唯一變化的,是陸勵琛並沒有來醫院上班。
舒念念有時會想,他是還在醫院療傷嗎?
可上一次陸勵琛受傷,沒多長時間,就拖著一條還裹著石膏的腿趕往公司,他對工作的熱枕到了一種近乎迷戀的地步。
按理來說,這個時候陸勵琛早就該到公司了。
還是說,他是在避開自己?
舒念念想了一會兒,就忍不住苦笑起來。
想太多又能如何,她和陸勵琛之間,不過隻剩下短短半個月的時候。
半個月後,她就要離開這裏,去往歐洲,再也不回來。就像是童話故事裏,過了十二點就消失的南瓜馬車,時間一到,她也會消失在陸勵琛的世界中,就連存在過的痕跡,都會被抹殺得幹幹淨淨。
留不下絲毫漣漪。
她還能怎麽樣呢?
舒念念盯著天花板上那盞亮得刺眼的水晶燈,失笑一聲,將頭微微往後一仰,靠在了沙發上。
就這樣,什麽都不去想了。
也許那次在醫院,就是自己和陸勵琛的最後一麵。
她會安安分分地度過這最後的時間,然後笑著離開。
深吸了一口氣,舒念念剛放鬆下來,手邊已經連續幾天沒有動靜的電話忽然嗡嗡地震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