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唯有兵權才是王道
古靈初手腳麻利地為皇帝係上腰帶,手裏稍稍用了勁,把皇帝勒了一下,惹得他惱道:“做什麽,故意的?”
“勒著了?”靈初卻茫然,反念叨,“皇上是不是胖了?”
皇帝輕咳一聲,冷著臉說:“韓氏的事,皇後是斷然不肯出清涼殿的門了,難道你要交給許美人去管?”
靈初隨口道:“那也不錯啊,許美人也挺能幹的。”
蘇玨摟過她的腰肢說:“昨晚說什麽來著?”
皇帝走後,上陽殿裏,靈初緩緩走下台階,殿門已經關上,寒風不會再灌進來,可是上陽殿太大,若要如寢殿般溫暖,需費大量炭火,靈初很少在這裏升座,今天還是阿蘭事先打點,偌大的殿閣才不至於冷若冰庫。
可是古靈初走到韓氏麵前,隻見她瑟瑟發抖,好像特別得冷。
身後有宮女出現,她們在寶座下擺了一張椅子,椅子邊上安置了暖爐,又擱下一張高幾,在茶幾上放了一些東西後,不等元妃吩咐,就迅速退下了。
“來坐吧,不要跪在地上,地上太冷了,對你的身體不好。”元妃很和氣,甚至拉起了韓氏的手,其實她根本就不認得這一位,隻是見到了,才有印象曾經在妃嬪之中見過。幾乎陌生的人,她卻要決定別人和她腹中孩子的生死。
“娘娘……”韓氏顫顫地出聲,但還是被帶到了椅子上坐下,她看到桌上擺了一碗黑漆漆的湯藥,心裏猛地一緊,椅子上像是紮了針,她立刻站了起來,想要遠遠地躲開。
“坐下吧,你身體不好,聽說這些日子飯也沒好好吃。”靈初隻是看著她,分明她才是年幼的那一個,可是韓美人看起來太可憐了。
韓氏不得不順從,緊張地坐了下來,可她才坐下,靈初就到:“皇上那邊還等著,我們不能耽擱太久,你的事立刻就要有個結果,但怎麽選在你?”
“皇後娘娘,臣臣妾還有的選嗎?”
“這碗墮胎藥,你喝下去,我便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靈初指著那一碗黑漆漆的湯藥說,“你肯舍棄孩子,就能救自己一命。”
便見韓氏連連搖頭,晃得發髻上的簪子都要落下了,她再次起身退開,可是了又撲了上來,跪在地上抓著古靈初的裙擺哭道:“娘娘,能不能讓孩子生下來,等她生下來您就殺了我,求求您不要殺我的孩子,求求您……”
“那個人呢,你怎麽不問問那個人的生死?”
“他是比您更早,給臣妾送墮胎藥的……”韓氏哭得傷心欲絕,“可是孩子是無辜的。”
靈初朝後退開,冷靜地說:“這孩子生下來,你死,然後這孩子怎麽活?你以為自己賦予了孩子生命,不是的,你是讓孩子來人世受罪。”
韓氏虛弱地匍匐在地上,淒涼地說:“娘娘說的道理,臣妾也懂,可是孩子就在肚子裏,要怎麽狠心才能舍棄他,娘娘或許做得到,可是臣妾寧願和他一起死,也不能為了自己活下去而舍棄他。”
“皇上呢?”靈初問,“你如何對得起皇上?”
韓氏緊緊咬著唇,憋著哭的臉看起來滿是痛苦,終於張開嘴時,卻道:“隻怕皇上的記憶裏,根本沒有臣妾這一個人,我是被州府大人獻給皇上的,娘娘……原本我可以活得比現在好。”
當年皇帝帶兵路過無數州縣,宮裏很多女人就是這麽一路帶到京城的,她們沒有幾個是心甘情願嫁給皇帝的,隻不過有的人安於現在的榮華富貴,但韓氏這樣的,心依舊向往著曾經自由自在的生活。
靈初已經無心去追究韓氏與侍衛的情意,那個侍衛是必死無疑的,但是眼前這個人,她若是選擇喝下藥保自己的命,靈初會毫不猶豫地把她交給律法處置,但她寧願十個月後死去,也想生下孩子,即便不合情理不考慮孩子的將來,好歹她對自己的人生,盡到最後一分責任了。
靈初輕輕一歎:“我讓你活著離開皇宮,但是你必須在所有人麵前死去。”靈初說著,端起桌上的藥喝了一口,韓氏驚得眼珠子都要突出來了,可靈初卻道,“這不是毒藥,兌了黑米汁的紅棗湯,很甜很好喝。”
見韓氏愣愣的,瑉兒又拿起邊上的東西給她,說道:“把這個含在嘴裏,等下當著所有人的麵灌下這碗湯後,咬破了把血吐出來裝著暈過去就好,會有人把你拖走的。然後你就可以帶著自己的孩子遠走高飛,不過孩子的父親,你永遠也見不到他,你在家鄉的親人也永遠不能相見。”
韓氏咽了咽唾沫,難以置信地看著皇後:“娘娘您這是,要放過臣妾。”
靈初道:“不然呢?我不怕你到外頭去招搖惹事,因為那樣就是你自作孽,不用等皇上或是我動手,你就活不了了。”
韓美人終於醒過了神,連連向靈初叩首,哭得涕淚滂沱,說是來生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元妃。
靈初隻淡淡地說:“起來吧,別太激動,對你的孩子不好。我不殺你和你的孩子,也是為我自己逝去的孩子積福。”
她再問:“準備好了嗎?”
韓氏忽然變得果敢起來,她昨夜偷偷逃跑,也是豁出性命的,此刻大門敞開讓她走,她豈會猶豫。
看到柔弱的女人露出堅強的神情,靈初心裏反而自在了,露出了一抹笑容道:“但願她們,有一天也能像你一樣,獲得自由。”
這話韓氏聽不懂,靈初已經喚來宮女撤下椅子暖爐,把湯藥擺在地上,而她高高端坐上首,將上陽殿的大門打開,傳召在岸上凍了半天的妃嬪們進殿。
此刻,消息傳到了明顯閣,聽說靈初就這麽迅速地處決了韓氏,蘇玨目瞪口呆。奈何幾位大臣正在等候商議西部的事,他隻能先應付朝務,而他算得不錯,這件事一定會引起大臣們的非議,哪怕是十惡不赦,元妃這也算是濫用私刑了。
那之後,隻有青鬆察覺到皇上麵上的不安,而他已經聽說,靈初毒殺了與侍衛私通的妃嬪,他同樣不敢相信,姐姐會做出這麽決絕狠毒的事。
清涼殿裏,郭聖通怔怔地坐在自己的床榻上,手裏捧著兒子早晨鬧別扭不肯穿的小棉襖,她被兒子氣得要哭的時候,真的恨不得從沒生過這個孩子,可是聽到韓氏就那麽死了,她才開始後悔早晨沒能更溫柔地對待她的孩子。
郭聖通把小棉襖緊緊抱在懷裏,渾身不住地顫抖,她不知道那碗毒藥會不會有一天灌進她的嘴裏,甚至……灌進疆兒的嘴裏,元妃太狠毒了,那個女人絕不會心軟的。
不知過了多久,蝶兒從門外進來,見主子嚇成這樣,即便並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但想想上陽殿裏發生的事,郭聖通這樣緊張,實在正常,而蝶兒則大驚小怪地說:“消息才傳出去,立刻有人上折子參元妃娘娘了,說濫用私刑草菅人命,連帶著將古大夫新姨娘的命,一並算在了元妃娘娘頭上。”
“和我不相幹。”郭聖通瞪著雙眼,“蝶兒,去告訴底下的人,從此要更老老實實地做人,派人去書房外等著大皇子,一下學就回來,不要出去淘氣闖禍。皇上一定在氣頭上,惹不得。”
“是,奴婢知道了,可是……”蝶兒覺得王婕妤不太對勁,但又合情合理,隻歎了聲,“元妃娘娘太厲害了,一次比一次狠,不知道下一次又會是誰倒黴。”
這話刺痛了郭聖通,她不要做下一個倒黴的人,她不隻自己和兒子好好地活著,還要這大楚的江山。若是古靈初真的要妨礙他們活著,那她隻能先下手為強。
大臣們參奏皇後失德的折子紛至遝來,讓蘇玨連個喘氣的機會也沒有,好不容易來到上陽殿,蘇玨幹咳了一聲:“他們疑你濫用私刑。”
靈初道:“的確是不合理的,不過皇上……”她輕聲在蘇玨耳畔說,“韓美人沒有死,您心裏會膈應嗎?”
回到內殿,靈初告訴了皇帝韓美人被毒死的真相,聽聞韓氏還活著,像之前安排錦繡一樣,僅僅是要把她送去遠方,蘇玨的心定了。他本就不相信,靈初會心狠手辣活活地毒死一個人。
“錦繡的事事先與皇上有過商量,但這次是臨時起意,後麵的事尚未安排妥帖,還望皇上能派人周全。但皇上若心裏過不去,非要殺韓氏,就不要告訴我了。”靈初認真地說著,“但願皇上能放她們母子一條生路,您連韓氏的模樣也想不起來了吧,權當沒有過這個人成麽?”
蘇玨淡淡笑:“如你所願。”
她轉過身去,但腰肢已經被束縛,耳畔是熱乎乎的氣息,皇帝道:“靈初,朕也給你說個秘密可好?”
“秘密?”
蘇玨欣然:“你大哥要見你,你見不見?”
瑉兒愣了愣:“他又想做什麽?”
皇帝笑道:“朕已恩準他辭去史官一職,後日就要啟程派往西部修建道路,並命他接任管轄邊境駐軍,責任和官職都比過去大得多了。”
靈初訝異地問:“皇上竟然派一個文官去帶兵?”
皇帝卻道:“古奕通曉古書典籍,兵書兵法同樣爛熟於心,朕在翻閱他遞給你的那幾冊書時,就在他筆下看到了一個武將的智慧,不僅僅是文筆好那麽簡單,朕在那時候就動心了。但打仗不能靠紙上談兵,還要實地曆練,給他機會去開荒,和將士們同甘共苦,其他大臣不服不要緊,要緊的是他的兵要服。實在不成了,朕大不了把他叫回來繼續編書,是人才,就要大膽地用。”
靈初聽得心內澎湃,她一直都很崇拜自己的丈夫,現在更覺得覺得,他更像天神。
項曄不屑地說,“朕還是要讓他吃些苦,好好磨一磨他的棱角,膽子真是大,動不動就要見元妃。”
元妃笑道:“皇上小氣。”又問,“隻是皇上那麽重視西部通路的事,為何不交給鄧宇?”
那之後半天,靈初見過哥哥,整理了古奕送來的書籍,分門別類,給自己定下了看書的計劃,皇帝夜裏歸來時,見書桌上的書又堆得高了些,故意說:“你看看這裏亂的,朕想擺幾本折子都騰不出地方來。”
靈初不屑地說:“再擺一張桌子就是了。”
蘇玨嗔笑:“你看書看得多了,頂嘴的本事也見長。”他隨手翻著,漫不經心地說,“古奕真是不忌諱,他本是有妻兒的人,他家夫人就不擔心自己的男人,一心一意想著元妃?”
“皇上?”靈初虎著臉,“您若不喜歡,直說就是了。”
蘇玨忙笑:“朕是開玩笑的,你有這麽小氣嗎?”他道,“你也不想想,朕為什麽那麽提拔古奕,難道僅僅因為他是你哥哥?提拔一個文官帶兵,朕承受多大的壓力。”
靈初把書理起來,沒當一回事,卻聽皇帝說:“你背後什麽都沒有,朕要給你培植足以支撐你的勢力才好,而這天下,唯有兵權才是王道。”
靈初一怔,感受到了內心的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