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朕給你委屈受了
一路往內殿去,宮女太監們都看見元妃的眼淚,但想到娘娘是見著了日思夜想的母親,也都不奇怪她這一反常態的激動,任何人的心裏都有軟弱之處,何況娘娘從不是鐵石心腸的人。
靈初沒顧及這些,在母親麵前,她什麽也不想硬撐了。
走過朱漆竹橋,進了內殿,靈初一直緊緊抓著母親的手,本該帶領她好好參觀這上陽殿,可她的眼淚停不下來,什麽心思都沒了。
老夫人被攙扶著落座,便見靈初要向她行禮,母親忙攔住說:“靈初,這就免了,娘心裏什麽都知道。”
阿蘭見這情形,放下茶水便帶著人退下,輕輕合上殿門,隻留下祖孫二人。而門外頭,小允子還等著消息,見阿蘭出來眼角含淚,笑道:“你都這樣子,娘娘必然哭成淚人了。”
阿蘭道:“你也是,怎麽不事先告訴我,也好讓娘娘開心開心,這些日子她心裏頭沉甸甸的,抒發不出來,我跟著幹著急。”
“皇上不叫說,我哪裏敢提,為了清涼殿,皇上近來也煩躁。”小允子道,“反是你,娘娘有心事連你也不說?”
阿蘭歎道:“娘娘並不是愛訴苦的人,她不樂意我天天聽她倒苦水,說出來的話,要能解決才好,不能解決的事天天反複念叨,豈不是成了怨婦。”
小允子連連稱是,又道:“皇上吩咐了,娘娘可請老夫人在宮內留宿,一應規矩都免了,隻求老夫人別拘束就好。”
阿蘭朝門裏看一眼,雖然什麽都看不見,還是笑道:“我瞧著,老夫人是不會留下的。”
門裏頭,老夫人正在水盆裏取了帕子,溫柔地為女兒擦去淚水,雖然分別時靈初也哭了,可像這樣的事,倒是要追溯到靈初很小的時候了,她的女兒並不是愛哭的孩子,她堅強又勇敢。
“傻孩子,你再哭,娘可走了啊!”老夫人愛憐地摟著自己的孩子,她養了十六年的女兒,從沒和她分開過一天,卻遠遠地嫁了,她一天也看不見。
“母親怎麽來的,皇上請您來的?”靈初不哭了,可是抽抽噎噎著,十分可憐。
老夫人笑道:“是我自己來的,看了你那封信後實在坐立不安,隻想親眼看看我的靈初,和你哥哥收拾包袱就動身了。後來一路上,都有皇上派的人護送,娘年紀大了,車馬走得慢,耽擱了好幾天。”
“這麽遠的路,我舍不得您奔波,早就想過,實在忍不住了,我就自己回新野去。”靈初弱弱地說著,可眼神裏開始有了堅定的光芒,“好在……不是皇上把您折騰來的。”
老夫人笑道:“若是皇上呢?”
靈初道:“他不會,那他可就辜負我了。”
“這話聽著,我們元妃娘娘可了不得了,皇上都要聽您的話?”老夫人輕輕撫摸女兒的臉頰,一時也紅了眼圈兒,“我的孩子還是我的孩子,娘看著你的信,都不敢想象你現在變成了什麽樣子。”
靈初濕漉漉的眼眸忽閃著:“我的信怎麽了?”
老夫人憂心道:“那麽強硬的語氣,那麽堅決的信念,你要皇上六宮無妃,娘能理解你的心情,可你這孩子,從小性子急起來就聽不進別人的話,哪怕知道什麽是對的什麽事錯的,不撞南牆不回頭,娘怎麽舍得你撞得頭破血流。我一定要來看看你,把你拉回正道。”
靈初聽著心酸又委屈,依偎在母親的懷裏噘著嘴又要哭,被老夫人嗔笑:“你再哭,我可真的走了。”
“我不哭。”靈初努力讓自己冷靜著,可是躲在母親的懷裏,聞見她身上熟悉的香氣,這是皇帝也無法給予她的安心,她本以為至少一兩年裏,都無法再見到母親,這是驚喜,可也證明著,她失敗了。她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可字裏行間的,全傳達給了母親。
古老夫人愛撫著自己的孩子,靈初的氣息漸漸平和,輕聲問著:“母親,我錯了嗎?”
“沒有錯,隻是你太著急了。”老夫人道,“傻孩子,你還沒有好好享受愛情,就開始捍衛她。想必是我的一句話說錯了,我不該提醒你愛上了皇帝,就與整個後宮為敵。要你平白無故地把人都當做假想敵,把自己陷入矛盾裏。靈初,你不是後來者,哪怕尊卑給予了你不可撼動的地位和尊貴,甚至可以無視她們所有人的存在,剝奪她們的權利,可你不能不尊重皇帝的心情,你的痛苦,也是皇上的無奈,他若是不在乎你的,你也不會有這樣的奢望。是皇上給了你希望,你才會有這樣的念想,那麽在實現你的理想之前,你不能把皇上的路給堵死了。”
“我把他的路堵上了?”靈初迷茫地看著祖母。
“傻孩子,不論走向哪裏,你都要和皇上並肩前行,這才是六宮無妃的真正意義。”老夫人摸著靈初的臉頰,笑悠悠說,“不能和皇上同行的話,哪怕她們全部從這世上消失了,也毫無意義了。”
“可我……”倔強的人兒,哪裏那麽容易放下,對著母親更不需要遮遮掩掩,靈初就是不願皇帝身邊有其他女人,她不會動搖。
老夫人笑道:“母親支持你,可是別太著急,傻丫頭,你這麽急,皇上也會感受到的,他跟著你一道著急,可你們除了著急,還能做什麽?”
靈初軟乎乎地撒嬌著:“他哪裏能理解我的心思?”
聽這話,老夫人就放心了,她的女兒還是馭夫有道的,這種事都是天生的,旁人教不來,更重要的事,那個男人愛她。
老夫人說道,“快打起精神,帶母親看看你的宮殿,你在信裏說的水榭台在哪裏?方才從長橋上來,太液池的風景,真是叫人心曠神怡。”
靈初心情好多了,起身來攙扶母親:“母親若是陽春天來,能看到更美的景色。”她一麵問,“母親離宮後,住在哪裏?別莊久無人居,是住不得的,您住客棧我也不安心,我與青鬆是姐弟,十分親密,奶奶住到大夫府去可好?”
見女兒根本沒打算留自己住在宮裏,老夫人就知道孩子過去信中說要整頓宮闈製度是由心而發地想要讓這座皇城更具天家氣度。
這一夜,靈初因白天流了太多眼淚,夜裏等不及皇帝應付了朝務趕來,就早已眼皮子打架,獨自先睡去了。蘇玨披星戴月地來,榻上的人已經進入了夢想,像是因為見過了母親心滿意足,睡得那麽踏實安穩,拿一盞燈籠照在床邊,也沒有被亮光驚醒。
靈初的眼睛微微紅腫,又可愛又可憐,蘇玨忍不住吻了上去,卻是他的胡渣刺在靈初的麵頰上,把她驚醒了。
睡眼惺忪的人,慵懶一笑,萬千嫵媚,緋紅的眼眸讓卸了妝清秀素麵的人別具風情,蘇玨道:“朕說了晚些來,你就等不及了,這麽累?”
靈初點頭,挪了挪身子給皇帝騰出地方,可皇帝卻沒打算躺下,說道:“朕身上涼得很,烤一烤火再躺,你接著睡,朕並不想把你吵醒。”
“我醒了。”靈初道,伸手摸摸皇帝的下巴,胡渣微微紮手,卻是熟悉的感覺。皇帝到這個年紀,依舊不喜歡蓄須,本以為戰場上走來的人,會粗礦威武,可蘇玨卻還有很多細膩的地方,他和世人想象的並不一樣。
“小允子說你哭很厲害,朕很心疼,可又明白你是開心的。”蘇玨道,“可也哭得太厲害了,瞧瞧你的眼睛。”
靈初說:“那是存了大半年的眼淚,受委屈的有,想母親和哥哥的也有,當然大部分還是因為受委屈。”
皇帝虎起臉來:“哪個給你受委屈了,朕?”
“嗯。”
屋子裏靜了一瞬,皇帝麻利地脫了外衣往被窩裏鑽,宮人們迅速撤下燈火退出殿外,屋子裏發出元妃輕微的嬌吟,兩個人在被窩裏纏鬥了半天,直間靈初眼睛濕漉漉起來,項曄才鬆了手,嗔道:“朕撓你癢癢,你也要哭?”
“因為你隻會欺負我。”靈初軟軟的一聲,哪裏看得出她平日裏堅強冷酷的氣勢,而她也漸漸感覺到,深愛著她的皇帝,對於美色的喜好,更偏重於柔軟,但離開床榻,身為帝王,他又會為自己身上的堅強果敢而傾倒。
但靈初並不是為了蘇玨才讓自己變得嬌柔,她本就是在母親膝下承歡的小兒女,會撒嬌會淘氣,至少過去的十九年,連母親也沒想到她與生俱來這般氣質。
母親說,她一下子就把後宮所有人都視作假想敵,其實皇帝也時不時站在敵對的一麵,靈初為了保護自己,無意識地,總是用審視的目光看待所有人。
蘇玨的吻,讓靈初眼睛上的緋紅蔓延到了全身,蘇玨氣息沉沉已是難以遏製自己:“朕給你的禮物,可還喜歡?”
“是母親自己要進京,皇上最多是借花獻佛。”靈初別過臉去,但又轉了過來,退去幾分嬌柔,正經地說:“我再也不和你鬧別扭了,皇上,以後有心事,我都跟你說。”
蘇玨愣了愣,但很快就欣然道:“看樣子,朕該把老夫人留在京城才好。”
時間點滴過去,好不容易夜深人靜,值夜的宮人們打算偷懶打個盹,宮裏卻出事了,所幸上陽殿遠離岸邊,話傳過來時,那裏已經消停。
隔天一早,瑉兒就和皇帝一起聽小允子站在門外頭說:“昨晚韓美人企圖逃跑,被侍衛抓獲,已經送押回去,等皇上發落。”
“皇後那裏說了嗎?”蘇玨冷著臉,大好的心情醒來,迎頭就是一盆冷水,至於綠帽子什麽,他也沒把韓氏當自己的女人,內心當真不在乎,隻是過不了麵對天下和大臣的體麵。
“皇後忽然病了。”小允子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