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這樣談的來
皇帝當時,難道放過了這個逃兵?
而郭夫人走了不久,又折回來,自責道:“被老太太一鬧,我竟然把要緊事忘了。相爺,皇後娘娘送信來了,送信的人不見您不肯拿出來,正在門房歇著呢。”
郭況眼神一亮:“趕緊帶來,皇後的信我等了好久了。”
郭夫人匆匆而去,不久一個風塵仆仆的人被帶來,謹慎地將小姐的信函遞給郭況,郭況屏退了所有人,展開了妹妹的信。越看唇邊的笑容越冷,而後便隨手把信焚在炭爐中,陰冷地說著:“到底是我郭家的兒女。”
但他眼前,掠過青鬆的麵容,分別多年,秦莊不知青鬆的深淺,他如今像個溫潤的公子哥,可越是這樣,越看不透。
“青鬆,咱們才是親兄弟,你可願意隨我?”郭況自言自語,一時想到要給妹妹寫什麽回信,立刻坐到了桌邊奮筆疾書。
京城皇宮裏,天色已黑,皇後站在書房外頭,見兒子從裏頭出來,她笑悠悠地說:“疆兒,娘在這裏。”
蘇玨見是母親,便跑了過來,皇後立時為他披上大氅衣,孩子問:“母後怎麽在這裏?”
郭聖通溫柔地說:“今天越發冷了,娘怕你凍著,就來接你了。”
蘇疆摸見母親的手,見十指冰涼,必定是站久了,便把皇後的手捂在懷裏,體貼地說:“我也給娘捂著。”
兒子越來越懂事,王氏自然是高興的,母子倆肩並肩地往清涼宮去,說著今日學了什麽功課,王氏雖然都知道,兒子若樂意說她總是很認真地聽著。說說笑笑走了半程,迎麵遇見一排燈火過來,這架勢必是皇上,皇後便帶著兒子等在路邊。
“是父皇。”小孩子眼尖,已經看出來的人是父親,可他有些害怕父親,若換做小皇子蘇英,這會兒一定就跑上去了。
大冬天的,皇帝坐著肩輿吹風而來,甚是奇怪。但蘇玄是緊張一天有些頭昏腦漲,才想冷靜冷靜,那麽巧遇見兒子,便命放下肩輿,上前問道:“這麽晚怎麽還在外頭?”
皇後生怕皇帝誤會孩子是出來貪玩,忙解釋:“書房才下才下了課,臣妾是去接疆兒回宮的。”
蘇玨道:“大冷天的你何必去接他,叫他自己回去就是,別把男孩子養嬌慣了。”
郭聖通弱弱地道了聲是,卻見皇帝朝兒子伸出手,溫和地說:“來,跟朕走一段路,說說你今天都學了什麽。”
皇後謹慎小心地跟在父子倆身後,前路的燈籠拉長他們的身影,即便不抬頭看,低著頭也能在地上看到父子倆相親相愛的模樣,真是太難得,兒子長這麽大,皇帝終於開始在乎這個孩子。
在這個無依無靠,她對任何事都無能為力的世界裏,忍耐是唯一的生存之道,索性皇帝即便不給她希望,也從未傷害過她。
自然,若有人要傷害他們母子,忍無可忍時,她就會毫不猶豫地去毀滅。
這樣的念頭,讓郭聖通的目光帶了幾分戾氣,忽然見地上的倒影不動了,她才恍然回過神,抬起頭見父子倆的確不走了,皇帝道:“你們回去吧,雪天路滑,都小心一些。”一麵吩咐身邊的人,“把朕的燈火給王婕妤和泓兒引路。”
皇後謝恩,上前牽過兒子,離得近了,又聽皇帝叮囑:“不要太嬌慣,男孩子摔摔打打才能長大成人,細皮嫩肉經不起風雪,到頭來還是你最痛苦。”
這話沒什麽驚喜,皇帝向來都是這麽幾句,可今日有些特別,蘇玨見郭聖通穿著單薄,說道:“你自己穿得這麽少,身體本就弱,還站在雪地裏等他。”
一麵說著,皇帝解下了自己的氅衣給皇後披上,但之後立刻就走了,去的方向是通往那太液池上的夜明珠。
郭聖通想問一句元妃怎麽樣了,可到底忍不住了,若有事,蘇玨怎麽可能出來透透氣?
氅衣上帶著皇帝的體溫,想必是這宮裏無數女人想瘋了都渴望能體驗一下的感覺。
“母後,我們走。”孩子看起來很高興,自己和娘親都被溫柔相待,小孩子笑得那麽歡,蘇疆才將滿三歲,本該是天真爛漫才對。
皇後揉了揉他的腦袋,笑道:“明天也要用心念書,別又貪玩,知道嗎?”
且說皇帝離了母子倆,便徑直往上陽殿來,因脫了氅衣,走到古靈初麵前時,已是滿身的寒氣,他站在爐火邊烤火,見阿蘭為他端茶,忙道:“元妃怎麽樣了?”
阿蘭把熱茶送來,笑著說:“過了今晚,若是不見紅,小姐就沒事了。”
蘇玨喝了口,將茶杯遞給她,上下打量了寢室裏熟睡的人,雖然的確氣色好多了,可他被太醫說的危言聳聽,還是擔心靈初的身體,心疼的坐在床邊。
見躺著的人醒了,皇帝輕描淡寫地說著:“朕來的路上遇見疆兒和皇後,皇後隻顧著兒子,自己穿得單薄,朕就順手把氅衣給她了。”
再看古靈初,人家更是雲淡風輕,根本不在意。
蘇玨故意問:“可別不高興,不過是瞧見了順手給的。”
古靈初卻笑:“沒有不高興呀,皇上關心自己的女人,是應該的。”
蘇玨道:“這話聽著,怎麽有幾分酸意?”
古靈初眼眉彎彎:“是皇上自己心虛?”
“就你的嘴厲害。”蘇玨嗔笑,但又哄著古靈初高興,“朕已經派人去平山打點,這會兒去更好,冰天雪地裏泡溫泉,別有一番趣味。”
一連幾天,古靈初就這麽躺著,皇帝一上完朝就來上陽殿陪她,太醫們日日夜夜在殿外候命,這一日終是可以確定元妃娘娘的孩子保住了。
皇帝大喜,賞了一竿子太醫宮人。
消息傳到清涼殿,皇後的心思一下落了空。
“這個賤人還挺有福氣的!”郭聖通痛苦的握緊了拳,指甲陷在肉裏,竟也沒覺察到痛。
蝶兒偷偷的瞧著,卻是什麽話也沒有說。
第二天,青鬆從朝堂上退下,得到古靈初的消息說是要見他,可是進了內宮,卻見郭聖通等在路邊,笑悠悠地抱歉:“弟弟別生氣,我若說自己見你,你一定不來的。”
青鬆道:“若是你說見我,我也會來,下回可不要再借口是元妃,叫人念叨去豈不是給自己添麻煩。還有皇後娘娘貴為國母,我可高攀不起。”
郭聖通笑道:“好,我記下了。可我當皇後那麽久了,你不是說你會幫我做事嗎?你比皇上還忙,連見你都難。我這麽大度,不和元妃計較,你就不該給我個笑臉嗎?”
郭家是什麽樣的人家,青鬆清楚的很,對郭聖通自然要留一個心眼,隻是這段時間的風波,秦文月雖然一直存在著,可她貌似沒做過什麽不好的事,太過冷淡無情,反是他們這些男人不夠大度了。
“你想讓我幫你做什麽?”青鬆道,“隻管開口就是了,我若能辦到,一定為你去做。”
郭聖通歡喜不已:“有弟弟這句話,我就滿足了。其實也沒什麽想做的,就是想問問,眼看要過年了,我不方便回趟郭家,還請你幫我去看看。”
郭聖通一定知道他不樂意和郭況相見,不然她沒必要這麽說,但郭聖通這個要求也並不過分,自己斷然拒絕惹她瞎想,或是回頭給姐姐添麻煩,心中一想,便道:“這幾日不得空,改日一定去相府,你看如何?”
青鬆溫和地答應下,便見皇後歡歡喜喜地離開,那模樣看著就是個簡單的姑娘家,或許是他們把事情想得太複雜。而他轉身離宮時,恰遇上古奕從內宮離去,一前一後沒能打上招呼,但看古大夫的氣勢,估摸著在上陽殿得到了禮遇,整個人放心下來。
青鬆不自覺地朝上陽殿所在的位置遠遠看了一眼,隻能隱約看到太液池,姐姐當真是心善的女子,心善的女子有福氣。
幾日後,青鬆當真去了相府,郭況沒說的別的,拉著他一起喝酒,還叫了自己的貼身丫鬟錦繡陪著。
桌上的菜式不是宮裏那富貴琳琅的山珍海味,平常的碗碟裏,少了那虛有其表的裝飾,雞鴨魚肉和菜蔬,都以最樸素的做法擺在那裏,而這一道道菜,都似曾相識,青鬆已經離開河北三年了。
“這酒,是我從河北帶來的,沒舍得拿進宮裏去。”郭況獻寶似的捧上一壇酒,一揭開蓋子,香氣便飄散在屋子裏,青鬆記得他們行軍打仗時,疲倦的蘇玨睡到在草垛子上,就說想喝一口新野的酒。
錦繡來斟酒,用的也不是脆弱金貴的玉杯,普通人家的酒碗,一碗倒下來量不少。青鬆謹慎地說:“衙門中還有要事,我不宜喝酒,這一碗便罷了。”
郭況並不勸,隻道:“隻管隨意,不然下回你可不願來我家了,二弟,動筷子呀。”一麵說著,一麵讓錦繡布菜。
一口二弟竟讓青鬆心裏膈應,這個財狼般的郭大公子幾時拿他當過兄弟?一個嫡出,一個庶出,他本就被郭家看不起。
郭況卻是笑的愜意,沒有絲毫戒備。
他們從河北的風味,聊到河北如今的風光,又說了這些年的見聞,郭況張弛有度,竟讓青鬆多說了話,話說多了,難免口幹,錦繡在一旁不適時宜地斟酒,不知不覺已是兩大碗酒下肚。
郭況大笑:“原以為你會很拘束,沒想到我們還能這樣談得來。”
青鬆推開錦繡再要斟酒的手,說道:“不能再喝了。”
郭況亦吩咐:“二弟還要騎馬回去呢,你去拿醒酒湯來。”對青鬆則道,“二弟歇一會兒,等身子沒那熱了再走,不然一下子鑽進寒風裏,要生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