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兒子不回家
等太醫到了,蘇玨才讓太醫看顧她,他對瑉兒說了聲不要怕,就又折回了明賢閣,這會兒還沒人知道那裏發生了什麽,等皇帝再回來時,太醫們已經都等著稟告了。
元妃腹中的孩子暫時沒有大礙,受了重創的人甚至沒有流血,可是往後會是怎樣的情形,太醫們不敢保證,他們先把話都說明白了,唯恐之後萬一出什麽事,皇帝把賬算在他們頭上。
“靈初,倘若孩子沒了,就讓他去吧,隻要你保重身體,朕什麽都不在乎。朕不會再讓宮裏發生這樣的事,永遠都不會。”皇帝說的話像是根本不在乎孩子,聽起來無情,可旁人卻不知道,這樣的話皇後會喜歡聽。
看到沉著冷靜的皇帝,古靈初很欣慰,事情已經這樣了,他若跑來大喊大叫悲傷難過,靈初該把自己放在哪裏,現在,她隻要靠在他身上就好了。
但是入夜後,阿蘭照顧瑉兒服藥時,皇帝在外間小憩,她輕聲對靈初道:“奴婢才聽小允子說,皇上後來返回明賢閣時,一手掐著那個宮女的脖子,把她整個人都舉起來了,還是青鬆出麵說是要找到幕後黑手,皇上才把她摔在了地上留下一條命。可是皇上回來,臉上一點都沒露出來。”
阿蘭話音才落,皇帝就走了進來,雖是打盹小憩,可十分警醒,些許聲音都讓他記掛著古靈初的身體。見靈初捧著藥碗,便親手接過來,看著靈初慢慢地喝下去,但他把碗再遞阿蘭時,冷聲道:“你也受了傷,下去休息吧!”
阿蘭忙道:“奴婢沒事,請皇上讓奴婢將功折罪……”
古靈初輕輕拉了皇帝的衣袖,希望他別追究阿蘭的罪責,但蘇玨還是道:“往後朕不在的時候,你要寸步不離地陪在元妃身邊。這會先下去吧!”
靈初示意皇帝換一個方向坐,好讓自己靠在他的懷裏,她很累,能明顯得感覺到身體的元氣在被抽走,可她不敢說,哪怕有一絲希望,也希望能留下這個孩子。現在她無心去追究任何人的過錯,皇帝的懷裏能讓她踏踏實實地依靠,眼下就足夠了。
阿蘭說他在長壽宮掐著那個宮女的脖子把她舉起來,那是多大的震怒和恨意,必然又會被世人稱為暴君,可是他在自己的麵前,分毫沒有表現出來,正如同他也沒在人前表現出對自己的擔憂和心疼。
皇帝和剛認識的那會兒不同了,這些年,他好像已經完全參透了喜怒不形於色的深意。過去。
“我很不舒服。”古靈初坦率地說“我什麽都不懂,若是保不住這個孩子……”
蘇玨搖頭,手指輕輕抵在她的唇間:“你沒事就好。”
靈初問:“皇上會難過嗎?”
“會,這可是我們的孩子。”
“但就算難過,也當什麽都沒發生過可好?”古靈初又問,“皇上能明白我的心思嗎?”
蘇玨愣了一愣,終是點頭:“朕知道了。”他輕輕撫摸靈玨的臉頰,“睡吧,朕守著你。”
靈初安心地笑著:“你也睡。”
這一夜漫長而煎熬,但隔天一早,皇帝安然無事地上朝,後宮的事他不需要向朝臣們交代,大臣們雖有耳聞,見皇帝態度冷漠,也不敢擅自提起。隻是散朝時,青鬆被同僚們圍著,都為他擔心元妃的身體,畢竟皇後若有一子,青鬆大夫的地位會更穩固。
深宮裏,許美人剛剛走到太液池附近,就見岸上長橋上人來人往,她剛要找人去通報,皇後從另一處而來,她身邊的宮人急急忙忙跑過來,攔著許美人道:“美人,皇後娘娘請您留步。”
待皇後走近,便對許美人道:“你別進去了,太醫們正忙著。”
許美人心裏一緊,但聽皇後說:“看樣子,孩子還是保不住。”
“元妃會怎麽樣?”許美人是二皇子蘇英的母親,自然知道這裏麵的厲害,可心裏跳的直突突的,行了禮,忍不住的問。
“這要等將來才知道了,不過她還那麽年輕。”皇後的目光遠遠地落在上陽殿,眼底糾葛著複雜的情緒,惡毒地想要詛咒皇後的孩子,當真不希望皇後生育皇子,她要為她的兒子疆兒守住前程。現在,算是她如願了,可她有惶恐,是自己的怨念被實現,她害怕會失去什麽來作為代價。
許美人嚇得直哆嗦,怯怯問:“要等到什麽時候,才能去探望元妃?”
皇後歎了一聲:“上陽殿裏沒有你我的位置,皇上現在見誰都心煩。咱們還是回去吧!”
上陽殿裏,人人屏息凝神,生怕觸怒帝王,太醫們一臉菜色地站在門外,他們剛剛看過元妃,情況很不妙,生怕下一刻元妃就會小產。
好在一天過去,元妃的皇子還好好的在她的肚子裏。
清涼殿裏,皇後看著兒子睡去,為他緊緊地掖好了被子,叮囑值夜的宮女一定要看好,別叫兒子夜裏踢被子,這才往自己的屋子去。本是無心地走著,不經意見蝶兒東張西望,皇後問:“你怎麽了?”
蝶兒害怕地說:“剛才見一道影子掠過去,嚇著奴婢了,可仔細瞧了,隻是掉在地上的枯枝。”
郭聖通道:“你做什麽虧心事了要這樣大驚小怪,傻不傻?”
蝶兒卻小聲說:“娘娘,不是奴婢做了虧心事,而是這兩天在外頭,總覺得有人看著奴婢似的。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和那些狗東西為了幾簍炭吵架,怕他們來報複奴婢,心裏就疑神疑鬼的。”
郭聖通微微蹙眉,謹慎地打量了黑夜,進門後關上門,又從門縫裏看了看,這回輪到蝶兒在她身後問怎麽了,皇後卻麵不改色地說:“沒事,往後別和他們吵架,處處謹慎些就好,我們沒什麽見不得人的。”
然而說著這些話,郭聖通扶著門的手卻不自覺地用足了力氣,指甲摳在木頭上感覺到疼痛了,她才惶然收手,定一定心,安慰自己道:“多大點事啊!”
蝶兒聽的明白,原先在如似坊,娘娘她沒少殺人,殺的還都是一些尊貴大臣,卻忽然想起元妃來,嘖嘖道:“還以為咱們宮裏又要有喜事了,沒想到元妃到底是身子弱的人,遲早保不住肚子裏的龍胎,哪裏像主子您呢,管理後宮,也好好地懷著大殿下,一點事兒都沒有。”
她說這些話是無心的,可抬眼見皇後陰森森地看著她,嚇得渾身一緊,但郭聖通並沒有責備她,隻道:“懷疆兒的事,往後不要再提了。”
蝶兒連聲應著:“是是,奴婢記下了。”
是夜無風,一場大雪悄無聲息地降臨,早晨陽光透過雲層,直照出銀燦燦的世界,宮人們在雪地裏穿梭,日複一日,皇宮的生活依舊如常。
上陽殿裏,古靈初安安穩穩躺了一夜,眼下倒是有了精神,皇帝和太醫守了一夜,這會都鬆了一口氣,可太醫們搭了脈還是不見元妃脈象有好轉,卻已是最好的消息了。
蘇玨心不在焉,幹脆免了今日的早朝,諸位大臣來到宣政殿外,見小允子送來皇上的口諭便是三三兩兩出了宮。
郭況朝著清涼殿的方向瞟了一眼,心知肚明,回到宰相府,翻身下馬,威風凜凜地走來,家裏的仆人都散開了,便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嫗坐在石獅子下,骨瘦如柴的手握著一把切菜的刀,驚慌失措地看著他們,旁邊有人道:“老太太,這是我家相爺,你不是要見我家相爺?”
老婦哐的一下丟了手裏的刀,顫巍巍爬在秦莊腳下,哭道:“大老爺,仗都打完了,我的兒子為什麽還不回家,我等了他八年了,再不回來,我就看不到他了。”
遠處有老百姓圍觀,雖然不得靠近,難免有眼尖的人,秦莊這幾年在京城頗有名望,不能叫一個老太婆壞了他的名聲,心裏雖然不耐煩,還是伸手把老太太攙扶起來,吩咐下人:“先帶人進去好吃好喝照顧著,我忙完手裏的事再來見她。”對那老太太則道,“你有什麽話,一會兒進屋子再說。”
郭況向夫人使了眼色,眾人立刻把人送進了門,郭況朝遠處圍觀的百姓瞟了一眼,便仿若無事地走了。
不久後,郭夫人來找丈夫,夫人倒是心善,見不得老太太那麽可憐,主動去問了緣故,這會兒正說道:“他的兒子當年隨皇上出征後,再也沒有回來。”
郭況道:“名姓旗號可知道?”
郭夫人道:“老太太知道,還去軍營問過,可如今河北大軍已經重新編製,哪裏查到的她要找的兒子。”
郭況隨口道:“你看著辦,別叫她去外頭鬧事,瞧著也是行將就木的人,就養一陣子罷了。”可是不經意地抬頭,見妻子手裏拿著一塊布,上頭寫著旗號,郭夫人說是老太太托人寫了,她好拿著去問的,郭況看了一眼就皺起眉頭,“你怎麽不告訴我,是這個旗號。”
郭夫人愣了愣,秦莊道:“這是皇上的親兵,他們自然查不到了。”他口中念念有詞,“皇上的親兵……死了的都已追授功勳福澤家人,沒死的如今都在軍中有一席之地,這老太的兒子為何會不回家?”
郭夫人見丈夫來了興致,把自己猜的說道:“相爺,會不會是個逃兵?”
郭況計上心頭,但立刻嚴肅地說:“軍機大事,不可兒戲,你不要再隨便提起,看好了那老太太,別叫人接近她。”
不知為何,郭況覺得這裏頭有文章可作,他更是不會放過任何可以利用的機會,若失蹤的人真的是皇帝的親兵,當時的事情就值得追究。照規矩,若是逃兵,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追回或是就地正法,這是為了約束其他人,掐滅任何人想要臨陣脫逃的念頭。
皇帝當時,難道放過了這個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