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一位師太上完香轉身。
寶兒便重重地跪倒在她腳下,扯著她的裙角痛哭出聲:“師太!救救我!”
“施主請起。”師太忙俯身去拉她的手。
寶兒搖頭,潸然淚下:“我活得好苦啊!求師太收留。”
師太打量著她,將她扶近火盤,好讓她冰冷的身子暖和些。寶兒一臉乞求地看著她,她能去的地方,也就隻有這裏了。
師太搖搖頭,輕歎道:“我佛隻收不戀世事,遠離人間塵事之人。”
寶兒忙搖頭,急急道:“寶兒再也不戀了,再也不戀塵事了。”
“那麽,施主又為何而流眼淚呢?”
“我……”寶兒一窒,愣愣地盯著她。
“心中無佛,留下亦是枉然,阿彌陀佛!”師太噫歎一聲,起身往裏麵走去。
寶兒依然愣在原地,盯著她消失的背影,連佛門都不收她。還有哪個地方可以收留她的?
腳下,無限的白雪延伸天際,仿如一片雪白的大地氈。
寶兒緊了緊身上的裘衣,繼續著她毫無意義的跋涉。
雪花沾滿了她的身子,冷的刺骨。不知過了多久,原本就不亮的天空開始昏暗,就要天黑了。
腳下一絆,寶兒驚叫一聲摔在雪中。這一摔,便再也沒能爬起來。
隻能趴在雪堆裏感受夜幕的來臨,強撐著眼皮,寶兒發覺自己還是第一次這般親臨大自然的奇妙。
視線越來越暗,隻一會,她便被一片黑暗包圍。
奇王府,阿豐抓著快要瘋掉的小玉,不停地安慰著:“有人去找了!”
“是我該死,沒有看好小姐!”小玉嚎哭著,奮力地掙著阿豐緊抓著她的手:“放開我!放手!”
小玉大叫著,抽出長劍往阿豐身上揮去。
阿豐隻輕巧移動身子,便躲過她瘋狂的攻擊。
“你……”小玉一愣,掛著淚不可思義地打量他。
“相信我,王爺會把娘娘找回來的。”阿豐說完,不等她從疑惑中驚醒。抬手在她身後一擊,小玉便癱在他的懷裏。
寶兒被一陣不尋常的滋滋聲吵醒,胸口有些悶得慌,也許是七時散的毒氣導至。
雪已稍停,天空也是一片亮敞,這一切讓她落漠的心情稍稍明朗些。
抬頭打量著這間雅至而寬敞的屋子,屋子由竹枝而築。竹枝上攀爬著一種綠油油的爬藤,綠中點綴著各色的花兒,寶兒從未見過這種冬天開花的爬藤。
蓋在身上的絨被,亦是柔軟絲滑的上等布料。
看得出,這並不是普通人家。
寶兒想著,起身行出門口,門外無邊際的雪白照得她雙眼發痛,晃了晃身子,隻覺眼前一片模糊。
“冷夫人,你醒啦?”
寶兒一愣,一下分不清聲音是由何處飄來,隻覺四周都遍布著這個聲音。
“冷夫人?”聲音再次響起。
寶兒猛然轉身,模糊中隻見一位老太太的身影,重疊晃動著。
“請問夫人是在叫我麽?”寶兒遲疑道。
“這裏除了我和你,還有第二個人麽?”老婦人笑道。
“可是,我不叫冷夫人。”寶兒含笑道。
老婦略一驚訝,打量著她嘀咕:“沒理由呀?我還沒老到先失憶吧?”
寶兒沒聽清她的嘀咕,隻道“夫人,您可以現身嗎?您這麽晃動我的眼睛很不舒服。”
“你的眼睛!?”老婦人驚訝道,盯著她的眼睛猛瞧。她一個婦人家,又不會妖術,哪會玩什麽隱身?
“是我的眼睛?”寶兒一愣,才覺得四周所有東西都是虛幻的,連剛剛看得清清楚楚的青騰也是一片模糊。
難道七時散還會讓人失明麽?
寶兒慌亂地揉著雙眼,她可不想失眠嗬。就算死,也不能讓她死得那麽難堪吧?
正當她快要絕望時,眼前的事物卻又清晰了,寶兒欣然一笑:“我沒事了。”說話間打量著眼前這位慈祥的老婦人,見她雖身居深山,卻風華正盛,高貴端莊。
“你的眼睛沒事麽?”老婦人依然盯著她的雙眼在看。
寶兒搖頭俏笑道:“我還能看見夫人頭上的碧玉簪子哩。”
老婦人被她逗笑,轉身進屋道:“可別叫我夫人,叫我花婆婆便好。”
“是。”寶兒含首感激道:“謝花婆婆的救命之恩。”
花婆婆衝她甩了下手,示意她無需客氣,動作有些緩慢,也許是因為老了的緣故。
“姑娘難道不叫林寶兒麽?”花婆婆疑惑地回頭看著她。
寶兒也是一臉疑惑:“花婆婆知道我的名字?”
花婆婆見自己並沒有猜錯人,得意地笑笑:“花婆婆我本就不是個好管閑事的人,會救你,是因為你是這件裘衣的主人。”說著,她拿過寶兒掛在床頭的淡紫裘衣,輕柔地撫摸著。想不到,衣服又回到她的手上。
“我不懂。”寶兒走近她。
“冷莊主從我手上買走了這件裘衣,他告訴我,是送給他夫人的。”花婆婆盯著寶兒,眼神略見犀利。
寶兒一窒,方知為什麽花婆婆會叫她冷夫人。冷影,蕭奇!想到這兩個名字,寶兒的心底就無限地疼痛。原來她那天的感覺並沒有錯,冷影就是蕭奇,騙了她一年的騙子!把她耍得團團轉的混蛋!
“我跟他,完了。”寶兒黯然道。
花婆婆又是一陣驚訝,臉上有著不可置信。
寶兒牽強地扯動唇角淡笑:“原來這裘衣是出自花婆婆之手,花婆婆真是妙手生輝呢。”
花婆婆聽到誇讚,揚一揚眉麵露喜色道:“這裘衣,便是用九百九十九種植物紡織而成。”
“那得多麻煩呀?”寶兒訝然。
“所以一年才能紡成一件。”
“那……”
花婆婆知道她想問什麽,接道:“花婆婆我呀,雖紡衣隻為興趣所然,但想從我手中買走一件衣服,至少得要一千兩黃金。”
“一千兩?”寶兒驚叫,太黑了點吧。
花婆婆瞟了她一眼:“一千兩還不行,還得敢過我的情人橋,我隻為有情人紡衣裳。”
“情人橋?”寶兒驚得隻有重複她的話的份。
花婆婆將裘衣披到她身上,拉著她走出屋子。屋外,擺著各式各樣的樹條,還有各種各樣寶兒沒見過的用具。剛剛吵醒她的聲音,想必便是花婆婆在紡衣了,寶兒暗想。
往前走一段,寶兒驚奇地發現。四周都是深不見底的峭崖。雪茫茫,霧蒙蒙一片。
想要出去,就算是神也辦不到。
花婆婆領著她繞過一片山石,麵前出現了一條花橋,一直延伸到寶兒看不到的地方。
這花,便是爬在竹牆上寶兒叫不出名字的爬藤。
雪地裏,唯它獨綻。
“這花,好生堅強。”寶兒讚道。
花婆婆輕笑,俯下身子,用衰老的雙手撫著花橋:“這便是情人橋。”
“何以要喚作情人橋?”寶兒不解。
“因為它由寄情藤而織成,更因為它隻許有情人踩踏。”
原來這花叫寄情藤,寶兒暗歎花名的雅致。眼前的花婆婆,什麽事都喜歡扯上情字,不知她是被情所傷過,抑惑為情幸福過一輩子。
隻是,隻許情人踩踏的橋,她還是不能理解。
回頭,見花婆婆正凝眉沉思,凝著的眉忽然一鬆,嘴角卻揚起了一抹福的笑意。
她,似乎有過被愛的幸福。
是美好的回憶?還是滲雜著苦澀?
花婆婆比她先回了神,道:“那時冷莊主念了林寶兒的名字,毫發無損地出了穀,不知今日冷夫人會念著誰的名字出穀呢?”
她隻需要情,不管是否兩情相悅。曾經的她,也單戀過某人,甚至是一輩子。單戀沒有罪,有的,隻是可憐。
寶兒從見到花婆婆的那一刻起,就處在驚奇中。聽聞有這般神奇的花橋,更是讓她驚得說不上話,天下間,既有這般奇事?
那寄情藤,一條並著一條,相互纏綿著。
見著就沒人會信能承受得住人的踩蹋。
“冷夫人難道不想出穀麽?”寶兒被花婆婆的聲音拉回飄飛的思緒,定睛,卻見花婆婆正一臉期待地盯著她看。
寶兒終究還是讀懂了她眼中的期盼,念了冷影的名字,輕輕抬腳,踩了上去。
花婆婆一驚,忙將她扯了回來:“冷夫人,撒了謊,花橋便自動散開,撒謊的人,隻有粉身碎骨。”
她並沒有忘記,寶兒剛剛說過,她和冷莊主完了。
寶兒輕一搖頭,她並沒有撒謊,冷影便是蕭奇,她愛的人。花婆婆喜歡聽到她念冷影的名字,她不想讓她失望。
重新踏上情人橋,看似嬌弱的寄情藤,卻牢牢地糾纏在一起。
不管是否真如花婆婆所說,她,願意走這一遭,願意相信。蕭奇為她走過,她也想為他走一次。
情人橋,見證了彼此的愛情。
寶兒揚起幸福的笑意,回頭望向尚在原地的花婆婆。她,在流淚,笑著流淚。
情人橋,當然不是如花婆婆所說般神。
她喜歡看到有勇氣踏上情人橋的人,喜歡看著別人走完,喜歡看到別人幸福。
許多人,不信她的謊言,踏上花橋後摔落。並不是寄情藤自動散開了,隻是過橋的人過於慌亂,過於不自信。
而今,沒人敢懷疑情人橋的真實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