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皇太後終究發覺到了北院不太平靜,收了收笑容踏足寶兒的屋子。寶兒下跪行禮,癱坐在地上再無力氣起身。


  “你……”太後瞧著她平坦的腹部,驚訝萬分。寶兒抬頭,烏黑的雙眸凝著滿滿兩眶恨意,這恨,既把皇太後驚得後退一步,驚諤地盯著她說不出話。


  “這一切,拜您和您的好兒子所賜。”寶兒冷冷地逼視著她,若不是她,程程不會得勢,孩子也不會死得這般冤屈。


  太後張了張口,艱難道:“這……這是怎麽回事?”


  她想過趕寶兒走,隻是因為她曾經是皇上的女人,還有腹中不明不白的胎兒。可她從來沒想過要她死。


  寶兒摸一把臉上的淚,發現臉上早已被淚水泡得生疼。


  “太後,我林寶兒為保奇王府入宮,為保奇王血脈不惜得罪皇上。就算毫無意義,也不該得此回報吧?到死,卻也要背著滿身罪惡,您於心何忍?”


  “我……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太後一臉芒然,身居深宮,太多事,她不能親眼見到,隻能耳聞。


  “你殺死了自己的孫子,你比我可悲一千倍!”寶兒嘶喊道。


  “我沒有!”太後第一次這般懼怕一個人,寶兒的怨恨包圍著她,讓她有著一種要窒息的感覺。這種感覺太恐怖了!


  她的聲音慌亂,結巴道:“敏敏……對!叫那兩個女人過來!”


  婢女忙退了出去,不一會,敏敏和歡歡便被帶到,驚恐地盯著太後。


  “是你們兩個下的毒!一定是!”


  兩個女子大驚,忙跪地磕頭:“我們沒有!不信可以問姐姐。”說著爬到寶兒麵前大哭:“姐姐,你明明知道不是我們的,你要說句公道話啊!”


  邊哭著邊要伸手去拉寶兒的裙角。


  “不許碰她!”門外一聲吼叫,敏敏和歡歡便向牆角摔去。進來的是小玉和楊太醫。


  因楊太醫醫術高明又無邪心,小玉是瞞著寶兒去請的。


  “她們身上有毒。”楊太醫冷聲道。


  兩位女子臉色刷白,不安地望著他,她們身子怎可能會有毒?她們什麽都沒幹過嗬。


  楊太醫向太後行了禮,淡然道:“她們衣袖上的毒,人沾上便能毒發。”身為太醫,對毒,他還是了若指掌的。進屋之前,便能感覺到毒素所在,雖然經過一天後,很淡。


  房內所有人,包括婢女都大驚,往後退開幾步,生怕沾上這兩個毒娃娃。


  “果真是你們兩個下的毒!”太後不可思義地瞪著地上的兩人。


  歡歡搖頭哭喊:“沒有!我真的沒有下毒!我什麽都不知道!”


  敏敏也慌忙求饒:“太後明鑒!”她指向楊太醫哭喊著:“這個人說謊!若真身上有毒我們還能活著麽?”


  “因為你們先服了解藥。”楊太醫依然淡然。


  “說謊!你說謊!”歡歡衝他奔來,惹得一屋子下人尖叫著到處躲避。皇太後亦驚叫著退至牆角,楊太醫出手,點了她的睡穴。


  歡歡便如輕舟般飄在地上。


  “來人!拉出去!”太後急急道。


  一幫下人麵麵相視,卻沒人敢上前碰她一下。


  寶兒冷眼瞧著這一切,罪惡已經製造出來了,就算殺了她們,又有何用?她們,隻是兩隻可憐的替死鬼罷了。


  良久,房內總算清靜了。


  “小姐。”小玉扶著她起身,讓她乖乖躺下道:“讓楊太醫替你診診脈。”


  楊太醫望向寶兒的眼中,帶著幾絲憐憫。寶兒見了淒然而笑:“孩子,終究還是沒能保住。”


  “娘娘身子要緊。”楊太醫收起眼中的情緒,將手指放在她的腕處,認真地診起脈來。


  寶兒盯著他認真的表情,良久,方道:“楊太醫醫術精髓,不知有沒有服了能讓人失憶的藥呢?”


  楊太醫一愣,抬眸迎視著她苦澀的目光。


  寶兒見他當了真,勾起唇角輕笑道:“說笑呢。”


  “娘娘切不能對生活失望,否則,真就無藥可幫您了。”


  生活!?寶兒又是一陣苦笑,生活早已拋棄了她,她又如何去熱愛它呢?


  後院,嬰兒的啼哭聲聲脆響,聽在寶兒的耳內,猶比歌姬指尖流轉的聲樂。一聲聲,一串串。


  不知不覺中,已經步入後院。


  程程抱著小嬰兒跺著步,見著失魂般的寶兒,笑顏如花地迎上來,喚了聲姐姐。


  寶兒並未理會她,目光早已被她懷中的小人兒吸引。


  白白的肌膚,粉紅的唇瓣,還有淡淡的眉。曾多少次,寶兒幻想著自己的孩子出生時便是這副討喜的模樣。


  連哭著都是那麽的討喜。


  程程見她盯著孩子不放,略一抿嘴笑道:“小家夥真是不乖,興許要姐姐抱呢。”


  說著將孩子往寶兒懷裏就了就,寶兒伸出手,略一猶豫後接過孩子。


  孩子哭得小臉通紅,寶兒輕拍著他的背,輕柔的一如是她自己懷胎所生。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愛,小寶寶止住了哭泣,略張著那雙毫無焦距黑眸。張望了幾下後居然笑了。


  這笑,好純真,好幹淨。


  寶兒也笑,露出了這麽些天來的第一朵微笑。


  不管他的父母做過什麽,孩子總是無辜的,寶兒由忠的希望他能快樂健康地長大。


  太後生怕她做出什麽報複的事情,上前從她懷裏抱過孩子,交到奶娘手裏道:“孩子該餓了。”


  寶兒一愣,瞪著已空的雙手,心中無比的失落。


  黯然轉身,抬眸時,便接觸到蕭奇波濤洶湧的目光。


  寶兒抬起雙腳,移向他。迎視著他過於豐富的視線幽幽道:“第一次的承諾,第一次的擁抱,第一次的願望,全都……還給你……”


  蕭奇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他心裏的痛和恨,並不比寶兒少。他無力救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走出後院。


  “奇兒,無需在意她說什麽,做什麽,隻道是有子萬事足。”太後含笑道,從奶娘手裏抱回孩子,行至蕭奇麵前:“瞧瞧,多乖的孩子。”


  蕭奇渙散的視線由門邊收回,投在小寶寶的臉上。強忍著摔碎他的衝動,抱著他,對著他傻笑。


  有子萬事足,天知道他有多恨這個孩子。


  寶兒收了幾件簡單的物品,離開,是她唯一的選擇。


  小玉抓藥還沒回來,隻能靠她自己收了。胸口突然一陣刺痛,緊接著便是一種透不上氣的感覺壓著她。


  她撐著桌沿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興許是毒尚未清幹淨吧,寶兒安慰著自己。


  稍稍平複了些後,寶兒準備繼續整理東西,一轉身,卻被一個人影嚇一跳。細看之下,才知是本該呆在屋裏坐月子的程程。


  “如果你是來挖苦我的,不必了,從今天起,我跟你沒有任何關係。”寶兒凝視著她道。


  程程燦然一笑,繞到她麵前:“身體是否很不舒服?”


  寶兒並不答話,低頭折疊著僅有的幾件裙裳。


  “你以為搶回了銀針,我就沒法給你下毒了麽?”程程俏笑著:“見識到什麽叫一箭雙雕了吧?”


  想起枉死的敏敏和歡歡,寶兒隻覺心底一陣寒冷,一直延升到了腳趾。她一直以為,林夫人和皇後是這個世界上最狠毒的人,而眼前的程程,又差她們幾分?

  “知道解藥是怎麽來的嗎?”


  寶兒抬眸,重新盯著她。程程見她有了反應,得意地跺至窗前:“王爺和太後正爭著抱小寶寶呢,不然我也沒空來告知你這些事。”


  “你可以不說。”


  程程一副小人得誌的樣子:“冷莊主空手挨了毒王三掌,就算不死也去了半身功夫了,也隻有姐姐有如此大的麵子讓他受這種罪了,可惜的是……”


  程程神秘一笑,看了一眼震驚的寶兒,突然俯在她耳邊壓低聲音道:“他不惜生命要來的解藥,隻能讓你多活七七四十九天,四十九天後,你同樣得死。”


  寶兒驚惶失措地後退一步瞪著她,她的毒,不是清幹淨了嗎?


  突然想起那天冷影受他一掌時顫動的身子,原來,他是受傷了。


  “我不信。”寶兒搖頭,連聲音都變得怪異。


  “你隻管不信。”程程重新靠近她的耳邊:“冷莊主怕是再不能替姐姐挨那三掌了,去了,也隻是白白送死。要等他功力恢複,至少也是兩三個月以後的事,姐姐隻怕等不到那一天了。”


  說完,揚起一聲得意的俏笑,偏然離去。


  留下癱坐在地的寶兒,這一回,她再劫難逃了。


  她已經是一無所有,死,對她來說算不得什麽。卻不能再連累別人了,她知道,冷影定會再去替她挨那三掌的。


  他的傷……


  寶兒摸了摸臉,發覺自己並沒有流淚。


  寶兒隻帶走了蕭奇的那一封休書。


  她知道小玉會瘋找她,也知道冷影會瘋找她。


  她隻想離去,不連累任何一個人,讓她一個人靜靜地離開人世就好。


  早已分不清是為冷影還是為自己的解脫離開奇王府。


  雪還在下,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別喜歡下雪,不知為何。


  寶兒並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可以去哪裏,就這麽亡目地走著,艱難地在雪地間留下一串腳印,有深,有淺。


  走了許久,當寶兒發覺自己快要走不動時,已到了一座廟的門前。平時人滿為患的廟裏,因為下雪,並沒有多少人。


  寶兒拂了一把臉上的雪水,艱難地挪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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