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經過幾天的調養,寶兒的腳傷好了不少,隻是風寒依然不見好轉。不是不能好,隻是她不願好罷了,倒在月季花中的藥隻怕快要把月季花毒死了。


  下回傷哪裏也不要傷腳了,寶兒暗想。天天坐在椅子上著實難受,連動一下都要人扶。


  她試著站起,發覺能走些路了,含茵忙上前扶她道:“娘娘,您還是躺床上歇著吧。”


  “再躺就要發黴了。”一說話,寶兒便不停地咳了起來,咳得她心口直痛。


  “娘娘,午善準備好了。”一位婢女過來幫著扶寶兒到桌前坐下。


  隻看了一眼桌上的大魚大肉,寶兒便一陣幹嘔起來。心底的酸味怎麽都吐不出來,懷孕真的是太辛苦了。


  含茵嚇壞了,急道:“娘娘,您怎麽了?怎麽總反胃呀?”


  寶兒一驚,忙道:“最近身體不好,沒事。”孕期反應,她卻不能對別人說,她能想像得到皇上知道了會怎麽對她,對她的孩子。


  “得風寒的也沒有鬧胃的呀,奴婢去請楊太醫過來瞧瞧。”含茵說著就要走,寶兒一反拉住她道:“不用了……”


  正在此時,右進來行了禮俯在寶兒耳邊耳語了幾句,寶兒大驚,顧不得自身的難受愣在那裏。


  董妃想要毒死皇上?她不要命了麽?

  寶兒想起那天晚上,皇上對太子的失望,反而直讚四王子,莫非……


  “娘娘,您也可以當作什麽都不知道。”右打斷她的沉思道。


  當作什麽都不知道?皇上死了,她便可以出宮了,多好。就算不能回奇王府,起碼也能離開皇宮,至少還有一條生路,她可以帶著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地過上一輩子。


  隻是……皇上對她的愛一幕幕地閃現在腦中,他是愛她的。挖空心思隻為逗她開心,這般熱烈的愛,隻怕有罪也變無罪了。


  看著皇上死?那是天子,是人命。就算不愛他,也無法眼睜睜地看她死去不是?


  “含茵,備轎到閱天殿。”寶兒猶豫了一下。


  “娘娘為何不等吃了午善再去?”含茵不解。


  寶兒搖搖頭:“去吧。”


  含茵領命而去,右扶著她一步步地走出齊悅宮,跨出門檻時平靜道:“娘娘可是想清楚了?”


  “嗯。”寶兒點頭,手不自覺地撫上平坦的小腹,就當是為腹中的小生命積德吧,希望她/他能平安來到這個世上,平安長大。


  趕到閱天殿時,董妃的轎子已經停在門外,太監扯著嗓子喊了聲:“寶妃娘娘到!”


  端著湯碗的董妃正要把補湯遞進皇上的嘴裏,一聽寶妃到來勺子直直地掉在地上,因為有地毯,倒是沒碎。


  皇上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來:“聽到寶妃,董妃怎生比朕還激動呀?!”說完便迎了出去,拉著寶兒的手一陣歡喜:“寶妃,你怎麽來了?到處亂跑隻會讓風寒更難複原,還有你的腳,還傷著呢。”歡喜過後是關切,看著寶兒因生病而微微發紅的臉,又是責備又是心疼。


  然後抱著她走進閱天殿,董妃無措地絞著手中的絲帕,對寶兒露出比哭更難看的笑。


  “寶兒覺得悶,便過來了,希望沒打擾到皇上和董姐姐才好?”寶兒乖巧道。


  “沒有,當然沒有,妹妹好好陪著皇上便是。”董妃說完行過禮逃也似的跑了。


  看著她走得急促的背影,寶兒淡笑出聲。


  “寶妃倒是學壞了。”皇上點著她的額寵弱道。


  寶兒倩笑一聲,拖著傷腿艱難地移置案前,那一碗散發著濃濃香味的補湯不知是否真如右所說滲有青香。她輕輕地端起,就近鼻前聞了聞,除了補湯原有的香味外並無異常。


  “寶妃想喝麽?朕喂你。”皇上從她身後繞到身前,拿過她手中的碗。


  她忍著咳,從頭上取下水晶玉釵,那是蕭奇送給他的。今天右告訴她才知道,原來這不是一支簡單的銀釵,右一直跟在她身邊,隻怕早就看出來了。


  銀釵剛入碗不久,便被一層淡淡的黑色所纏上,取出來的時候早已不是看不出是銀還是鐵。


  “啊!”皇上大驚,後退一步差點沒摔在地上,怎麽會這樣?


  “皇上!”王公公忙上前扶住他,眼中的驚訝並不比皇上少。


  皇上扶著木桌努力讓自己站穩,盯著那一碗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湯汁低喃:“怎麽可能?董妃……”


  “可憐天下父母心,皇上,是您逼她的。”寶兒淡然道,從衣襟取下絲帕,將銀釵上的毒汁抹去,細細地插回發間。


  “我?”皇上似乎尚未從驚恐中回神,愣愣地盯著寶兒。


  “娘娘不得無禮。”王公公恭敬道,恭敬的語音中帶著淡淡的責備。他取來瓷杯,讓皇上喝了口涼水。


  一會過去,皇上如翻浪般的心底稍稍平靜些,抓著案角的手越來越緊,緊得指節發白,青筋凸起。臉上出現了濃濃的殺氣,這股殺氣寶兒見過,在蕭奇大鬧後宮的那天。


  “皇上。”寶兒諾諾地喚了聲。


  皇上沒有理會他,緊閉的雙唇吐出二字:“處死!”


  王公公領命而去,寶兒一驚叫道:“王公公請稍留步。”


  皇上轉頭瞪著她,濃厚的殺氣讓他眼眶發紅,寶兒很難得的居然懼怕起他來。這一怕,寶兒重重地咳了起來,隻咳得她伏於案上透不過氣,胸口一陣陣地泛著痛。


  “寶兒。”皇上摟著她,輕拍著她的背。突然間湧上的疼惜倒是讓他清醒不少。


  “皇上……董妃殺不得……”寶兒艱難地開口,胸口上下起伏的利害,似是一不小心便能背過氣去。


  皇上擔擾地一手拍著她的背一手捂上她的嘴道:“寶兒別說話,別說。”


  喝了口清水後,寶兒感覺好受了許多,這咳起來真是要命。


  好不容易平靜些後,皇上抱著她,將她的臉埋於自己心懷,撫著她的發絲哀歎道:“太可怕了,寶兒,朕身邊居然沒能有一個信得過的人。”


  “生在帝王家,本是如此。”寶兒聽著他不太規律的心跳,感受著他的絕望,心中既湧上一股同情,對他的同情。


  出於安慰,她抬起手,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擁抱了他。那是個純真的,來自朋友間的擁抱。


  可是皇上卻不這麽讓為,他將寶兒抱得更緊了,緊得隻想將她揉碎,揉進自己的血肉中,化為一體永不分開。


  “毒死了朕,她就不怕被處死麽?”


  “皇上,您不在了,太子便能順理成章地繼承皇位,他會殺擁護自己繼位的母親麽?既是文武百官提起,也苦無證據。”寶兒退出他的懷抱端起藥碗:“這裏麵滲的是青香,喝下後三天才能毒發。”


  “他上演的,既是十年前皇太後上演的那一幕。”皇上苦笑道,十年前先皇過世後皇太後便是這麽擁護自己兒子的。隻是她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輸得一敗塗地。


  十年前?便是蕭奇與皇太後了,聽到這件事,寶兒的心底還是有些微微的發涼。那是多麽沉痛的事,沉痛過後是皇太後的孤寂,蕭奇的瘋傻。


  “朕絕不能留這等險惡之人,董妃和太子都得死。”皇上惡狠狠道。


  “皇上,太子本無什麽好爭,他也隻是在自保罷了。如果不是您一再讚揚四王子能挑國之大梁,數落太子的不是,董妃又豈用走到這一步?”


  “朕隻是隨口說說罷了。”


  寶妃淡然一笑:“皇上的隨口說說便能在董妃的心底種上一把尖刀,時時刻刻刺痛著她。我相信這事跟太子一點關係都沒有,皇上又何必亂殺無辜。”


  “也許他知情呢?寧可錯殺不能漏殺,寶兒,不是朕殘忍,實在是朕不殺他他便殺朕,所謂成者為王,敗者為蔻便是如此。”


  “當下時局不定,外夷動蕩不安,在這個時節再出內戰畢竟不好。皇上殺董妃,就不怕太子懷恨麽,太子生恨,定能造成內亂。您就不怕國殤之時外夷趁亂入侵?”寶兒急急道,她一介女流,雖不懂國事,卻知窩裏鬥不對。不能因董妃的一步錯鑄成整個國家的大錯。


  王公公聞言,略一思量上前拱手道:“皇上,寶妃娘娘說得極是,常言道:忠言逆耳利於行,良藥苦口利於病。”


  “可是要朕就這麽放過她,朕心裏不甘哪!”皇上撫著胸口,殺他的人是自己相伴了十幾年的妃子,他心寒哪。


  寶兒輕拍著他的手背安撫道:“等時局穩定再作定奪不遲,皇上,此事不宜聲張,經過此事後寶兒相信董妃不會再有別的動作出來了。”


  “寶兒,朕心痛啊!”皇上揉著太陽穴歎道,沒有什麽事比這種事讓他心寒了。


  “人生的一段小插曲,皇上無需放在心上,心寬了自然就不痛了。”寶兒道,突然覺得自己是多麽的虛偽,明明自己整天都有幾大籮筐的事想不開,把自己往死結裏套,如今卻勸別人想開點。真能想開,她自己又何需過得這般痛苦?


  “寶兒,謝謝你救了朕。”皇上感激道,突然想到什麽般盯著她疑惑道:“你怎麽知道董妃要害朕?怎麽知道她在湯裏滲了青香?”


  寶兒一愣,隨即笑笑:“寶兒因為覺得屋裏悶得慌,便想到荷花池看看荷花,剛好撞見董妃娘娘正與一名宮女鬼鬼祟祟的,便發覺到了。”寶兒轉過身子,說謊她不太擅長,生怕自己露出了什麽馬腳。如果讓皇上知道右從太醫院一路跟蹤董妃,隻怕會按他個逆犯主子的罪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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