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暗蹤
夜幕來臨,月光籠在山霧裏,為寂靜添了一絲神秘。
“小兄弟,水來了。”
小乞丐端著水盆踏入屋內,瞥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應織初,輕輕喊了一句。
雨生驀然回神,從床案邊起身道:“我來吧。”
他順手接過乞丐手中的毛巾,放到水裏輕輕浸泡,來回揉洗數十遍,再擰幹疊齊,最後小心地放在女子額前。
自昨日溪水旁,她便昏迷不醒,渾身發燙,時而夢囈。
因自己是男子,又不通醫理,他不敢胡亂照料,便隻得快馬加鞭連夜趕路,才到達黎山。
本是五日的路程,生生縮減了一半。
雨生瞧著女子紅潤的麵容稍稍顯白,心下才鬆了一口氣。
“你去山下問了嗎,可有姑娘願意上山來?”
總壇裏的兄弟皆為男子,拋開了采藥做飯等雜事,多餘的人手都沒有幾個,丐幫子弟多是四處奔走打探消息,總壇雖是要地,除了三大長老和門下子弟在此壓陣,大部分還都是分布在俞國各地分壇。
若說照顧起女孩子,還是多有不便的,幸而山下聚集了村莊,農家多,子女熱鬧,應是能尋來合適的姑娘照料她。
“打聽了,莊裏葛婆婆的孫女小百合願意來。小百合還是和我們有些交情的,去年她在山裏采藥扭傷了腳,正巧讓值哨的兄弟看到將她背回了總壇裏。銅長老又親自研了些草藥給她敷傷用,派了兄弟下山告知她家人才接走了她,這兒一來二去的,大家便熟絡起來,我還吃過她做的白糖糕呢。”
“嗯,女孩子總歸是心細。”
“對了小兄弟,你真是從金甲城來的呀?”
“嗯。”
“那裏有什麽好玩的?你快與我說說,我自入幫以來一直都在山上。長老說我性情浮躁,辦不了什麽正事,便總是分給我一些燒水劈柴的雜活……”
“哼,你小子劈柴燒水都做不好。”
二人正說話間,一蒼老渾厚之聲飄來。
房門輕輕打開,一白發老者身穿墨綠粗衫,腳踩草編涼鞋走了進來,卷起的袖子露出赤銅色的臂膀,老者一手撫著山羊胡,雙目瞟了毛團一眼,便嚇得小乞丐哆哆嗦嗦。
來者正是三長老,銅長老。
“誰在背後說我壞話呢,毛團,是不是你?!”
被稱為毛團的小乞丐渾身一震,衝雨生吐吐舌頭,便縮到一旁。
雨生見狀,幹笑一聲,解圍道。
“銅長老。”
銅長老衝雨生擺擺手,示意他先坐下。
又走到毛團跟前,給了他一記腦瓜敲。
“臭小子!”
“哎呦,長老您輕點,我又沒練過武功,怎麽受得住!”毛團揉著額頭,一臉委屈。
銅長老半白的眉毛一揚,“還敢頂嘴,是吧?”言罷,手指又抬了起來。
“不敢了,不敢了,誰惹得起您老人家。”毛團一彎身子,從夾縫鑽了出去,躲到老遠處。
銅長老冷哼一聲,胡子一揚,示意毛團出去。
毛團衝雨生示了個眼色,小聲道:“小兄弟,我先走了,有事叫我。”
銅長老執起桌上的茶壺,為雨生續了一碗茶水,聽了毛團的話,又抬頭問道:“你叫他什麽?”
毛團一愣,脫口而出。
“小兄弟呀。”
銅長老看一眼雨生,疑惑道:“你沒告訴他你是誰?”
雨生撓撓頭,剛才太著急,忘了。
銅長老無語地翻了記白眼,衝毛團厲色道:“沒大沒小的,這是六壇壇主——邱雨生。”
小乞丐瞪大眼睛,看了一眼雨生,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紀,竟然就當上了壇主。
這差距也著實太大了。
“你居然是壇主,”他嘴裏說著,手中打狗棒下意識震地三聲,行禮道:“壇主好!”
雨生剛想起身,又被銅長老按回座上,隻能點點頭道:“交給小兄弟的事兒,請務必放在心上。”
“沒問題,壇主!嘿嘿嘿~”嘴裏笑著,毛團便一溜煙地竄了出去。
“這小子在山上野慣了,向來沒規矩,你不給他點顏色,他懶懶散散的辦不成事兒。”銅長老搖搖頭道。
雨生笑笑,“有長老們費心,弟兄們自然輕鬆點。”
“唉,不說這個了,你此次從都裏來,可是有什麽要事?”
雨生放下茶碗,引銅長老走向床邊,“長老,您可否能給看看,這是什麽病症?”
一眼望去,應織初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
銅長老捋著胡須,與雨生互換眼神,“這姑娘……可是病了?”
雨生點點頭,“麻煩長老了。”
銅長老坐在床案前,枯瘦的手指搭在女子脈上,渾濁的眼睛凝起一絲猶疑。
雨生屏住呼吸,生怕發出一點雜音打擾到老者。
片刻後,銅長老才收回右手,微微搖頭。
一股不好的預感劃過雨生心頭,嘴裏的話都有些不連貫了,“長老……可,看出來什麽?”
銅長老眼神凝重,一臉可惜道:“這姑娘命不久矣,恐時日無多。”
什麽!雨生張大嘴巴,滿眼都是不可思議。
“長老,會不會診錯了,要不……您再看看?!”
銅長老哀歎一聲,滄老的臉上布上兩道愁紋,“此女子心脈薄弱……”
雨生急急打斷,生怕老者說出什麽不好的話。
“定是在出城的路上,遇見的紫衣人幹的,當時我也有……”
“紫衣人,你們遇見紫月閣的人了?”銅長老眉心一皺,問道。
“是啊,隻不過是一些暫封內力的下三濫手法,我後來便沒事了。她當時強行運功為了救我,才昏迷過去的。”
銅長老搖搖頭,“不關迷藥的事,若真如此她早該醒來才是,她的身體似乎蘊含著一種症狀,是我無法看透的。”
雨生雙瞳放大,看向女子的眼神變得驚慌複雜。
……
銅長老未將此事放在心上,又問道:“可跟山下的村民打過招呼了?你走那年才12歲,一晃都4年過去了。”
“……”
“金甲城那裏的小家夥可還好?他們年紀小不懂事,你得多費費心。”
雨生呆怔著,聽不見任何言語,腦海裏一直盤旋著“命不久矣”這句話。
銅長老是幫裏的老人,名聲威望,閱曆見識,十個自己都抵不過他一半,他說沒救了,那便是束手無策了,可,可怎麽跟大人交待啊……
銅長老見雨生心緒不寧,麵色慘白,未聽進去自己的問話,心裏輕歎一聲,心疼道:“你先去休息,幾日奔波,身子一定累壞了。好好地睡一覺,明日我便讓手下那幫臭小子送你回都,你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回都?!
一語驚醒雨生,他脫口而出道:“不行!”
銅長老眼眸微眯,深深看他。
雨生擦下額頭的冷汗,咽了咽口水,道:“是大人讓我帶這姑娘來的,我必須要確保她安然醒來才可以離開。”
“大人,這人是大人讓你送來的?”銅長老問道。
“是的,屬下絕不敢欺瞞,長老可有辦法救她?”雨生眼懷希冀看向長老。
銅長老撫著胡須,遲疑道:“這……山上的靈芝草藥雖是充裕,但這姑娘的病症,哪怕是我也束手無策。”
一股涼意又驀然澆上心頭,少年的心也漸漸沉了下去。
“大人既讓你帶人來,可說過什麽?”
雨生搖搖頭,嗓音幹啞道:“大人外出辦事,不在都內,我是接到了他手下送來的紙條,才趕來黎山。”
“嗯,此人一定極其重要。不然,大人不會如此費時折騰。雨生,”蒼老渾厚的聲音一響,老者有力的眼神望向雨生,“你先好好休息,待我明日與長老們商議後,再做決定。”
“嗯,屬下遵命。”
雨生堅定地點頭。
秋夜的風已混了寒氣,稍不留意便易使人著涼,待送走了銅長老後,雨生關好房門,又踱步到女子床前。
臉上的黃粉被汗液衝濕了大半,露出白嫩光亮的肌膚,任誰一看,也能猜出這身男裝下其實是個動人的小姑娘。
隻是未得見真容。
雨生瞧得微微癡了,似是想起女子帶他騰空飛起,又似乎該是昏迷前的一記怒視……
明明是那麽鮮活多姿的生命,怎就如此凶厄多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