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牆裏秋千
“這個……不好吧。要不謝姑娘您再看一眼，這可都是好東西。比如那張床，那可是正宗的黃花梨架子床……”
一道冰冷的視線掃了過來，小廝乖乖的閉上了嘴巴。
謝泠焉揉了一下隱隱作痛的額頭，一字一句的說道：“我不需要！”
小廝幹笑著沒敢再說話。
這根本就不是需要不需要的問題吧。
他剛才趁手幫忙的時候看了一眼謝姑娘的閨房，那地方空曠的完全不像一個大家閨秀的房間，就連他們家隔壁翠花的房間都比不上。
他覺得當家的買這些東西實在是太適合了。
“你需要。”
一道溫柔而堅定的聲音自身後傳來，謝泠焉回頭看見李愔拿著一枚銅鏡走進來，那鏡子四角朵花紋，蓮瓣生花蕊，上寫著“日清月明，想見君光。”
謝泠焉一挑眉，就衝這幾個字，就衝這一份雅致，這麵小鏡就不是尋常地方出來的東西。感情她家小徒弟不是出門驅邪而是尋寶去了。
謝泠焉看著李愔一步步走到她身邊，麵帶淺笑、眸色如水。
又見他將那麵小鏡交給一旁的小廝，仔細的吩咐著：“把這麵鏡子放到謝姑娘的房間，注意不要損壞了。”
“好的，當家的。”小廝接過銅鏡一溜煙兒的跑了。
這一方紅牆綠瓦、杏白桃紅之下隻剩下師徒二人。
謝泠焉在李愔溫和的目光裏麵無表情的開口了。
“徒弟，看來今天是賺錢了。”
李愔聽了這話隻能無奈的在心裏歎息，果然想從謝泠焉口中聽到什麽溫言軟語隻能是妄想，她這個人唯一擅長的就是破壞氣氛與破壞旁人繾綣的心意。
“是呀，鎮國將軍府慷概的很。”
謝泠焉湊近他，微微踮腳，直視著他雙眼一字一句的說道：“那就不怕鎮國將軍府裏的那東西卷土重來？到時候連梓軒不剝了你的皮才怪！”
李愔淺淺一笑，伸手拂過她耳畔，謝泠焉本能的往後一躲，卻見李愔修長的手指正撚著一朵杏花，他撚著那朵杏花頑皮的在她晃了一晃，那是適才落在她鬢發間。
他這才略略彎腰湊到她耳邊低聲說道：“師父，你不會以為我真的不知道你當時也在鎮國將軍府吧？”
謝泠焉一巴掌揮過去拍在李愔的額頭上，李愔痛呼一聲，捂著額頭退到了一旁。
“徒弟，看來這段時間有用心練功哦。”
李愔看著她站在逆光處背後是漫天火燒的雲，光線被鍍染成上柔和的色彩，絲絲縷縷的纏繞在她身上，而這個人負手而立，就那麽笑意盈盈的看過來，如果她眼中沒有那一絲如冰的鋒利的話實在是一副極其動人的畫麵。
李愔揉了揉額頭，眉眼璀璨的說道：“師父交代的事情我自然要用心做。”
謝泠焉一翻白眼對他這種裝怪賣萌的行為不予置評，雖然她家徒弟從小就有偶爾賣萌的習慣，但是在清都山上的時候他還是很收斂的，可是自從下山之後這種讓人不爽的習慣就開始有泛濫的趨勢了。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總不至於是江南的風水不對吧？
纏綿過頭的風雨也能侵襲到人的腦子裏？
“既然你這麽聽話就把這些東西退了吧，我是真的不需要。”
李愔看著她提著一堆果子蜜餞什麽的拉著秋千索晃悠，漫不經心的說出這些話心裏就有些淺淺的安慰。
這樣的謝泠焉是鮮活的，是他在夢境裏窺視到的那個謝泠焉。
於是，他忍不住靠近她，扶著她的肩將人按在秋千上，引來的是謝泠焉略有不滿的掙紮，還有一道含著火氣的白眼。
“做什麽？”她不滿的說道。
“不做什麽。”李愔輕輕的推動秋千，目光落在謝泠焉因此而微微起伏的發絲上。發似流冰、衣袂翩躚；桃紅杏白，綠水人家；牆裏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裏佳人笑。這是尋常人間風景，卻也是他和謝泠焉誰也不曾經曆過、感受過的。
“不要胡鬧！”
掌下是被謝泠焉錯開的發旋兒，她微揚著頭眉頭緊皺的看著他。
李愔隻好心懷遺憾的收回了手掌，站在一旁以內力牽動秋千使其不緊不慢、不緩不急的搖晃著。
謝泠焉坐在秋千上從一堆吃食裏摸出一顆糖果子扔進口中，側目卻看向一旁的弟子，這個人已經可以自如的控製體內的靈力裏，弦月那顆千年妖丹竟然會被他降伏，可見這個人於修道一途也是有緣法的。
她含著糖果子像個小孩子一樣的看著他說道：“你真的不要把這些東西退了？”
“不要。”預料之中的答案。
謝泠焉一挑眉。“為什麽？”
李愔一指滑過她鬢角，眉眼含笑的反問道：“那師父你又為什麽非要拒絕我呢？”
謝泠焉的眸子微微一眯，眼底已經起了一絲寒意。
一時之間四周的空氣都仿佛要凝滯了一般。
李愔卻絲毫不為所動，他單手握住秋千索，使其一動不動的停在身前，修長的手指勾起謝泠焉額前的一絲碎發，輕柔而強硬的在指尖摩挲。
人們說世間女兒三千煩惱，青絲無限。
可是謝泠焉的青絲為什麽這般清冷，連一絲絲的溫度都沒有。
他鬆開那絲碎發，越過她的手從她懷裏撚起一顆糖果子放進口中，清甜的味道瞬間在舌尖蔓延看來，甘甜無比。而目光所及處是謝泠焉鋒利如刀但是沉穩如山的目光，看到這樣的目光李愔心裏泛起一絲沒來由的惡意。
如果他現在做出什麽出乎謝泠焉預料的事情，那麽這雙眼睛還不會這麽堅定，這道目光會不會在他麵前碎成塵埃？
那就試一試吧！
“師父喜歡甜的東西，可是這麽多年你從未吩咐過我給你做甜食，也未讓我下山給你置辦過。”他彎腰伏在她耳邊輕輕一笑。“師父你這麽懶散，自己肯定不會去。那麽從前是有人替你置辦過這些是嗎？
和他預想的一樣，謝泠焉的目光碎成了一片，無邊的漣漪在那片晶瑩的湖海裏擴散，直接到他無法掌控的世界，他因為那樣的無法掌控而心生厭恨。
所以，果然是有人這麽做過對嗎？
謝綽嗎？
在他思索答案的時候謝泠焉的眼底已經恢複了平靜，風平浪靜的湖麵在熱烈的夕陽下熠熠生輝，殺意漫漫。
完了！
李愔瞬間後退，卻依舊晚了一步，垂在牆頭的柳條溫柔的舒展著，無端被“哢嚓”一聲折斷，直挺挺的落到謝泠焉手中，柳條的另一頭纏在李愔的手腕上，李愔用力想要掙脫束縛卻被一道更加強大的力道鎮壓，身體一軟單膝跪倒在地，被謝泠焉一腳砸在了肩膀上，他感覺整個人像是被一塊巨石給碾壓了一遍，骨子裏都透著痛，牙尖一用力就把口中的糖果子碾了個粉碎，甘泉一般的清甜襲來卻也抵擋不了謝泠焉施加的蠻橫。
她那雙高天明月一樣的眸子近在眼前，冷霜寒梅的香味在鼻息之間縈繞，直入心扉。
李愔覺得自己可能是因為在清都山上呆的世間太長了，受寒風冷月和孤魂野鬼影響深重，所以腦子偶爾會有點不正常，比如現在。
看著這麽一個殺氣逼人的謝泠焉他突然很想抱抱她，如果真的付諸於行動的話一定會被打死吧？
“徒弟，你最近膽子大了是不是？越來越放肆！”
謝泠焉咬牙切齒的說道，腿上漸漸用力，壓製的李愔腿一軟，一臉慘白的跪在她麵前。
果然是不能再挑撥了。
李愔單手撐在地上，慘兮兮的辯駁道：“師父，我沒有。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你以後需要什麽都可以吩咐徒弟去置辦。”
“是嗎？”謝泠焉不信。這個小王八蛋適才的話語總透過一股莫名的邪氣，根本就不像他說的那麽純良。
李愔拚命的點了點頭，再被謝泠焉的腳這麽用力的壓製下去他明天能不能爬起來都是個問題。
“比如說？”謝泠焉惡神情不善的逼近他。
李愔吞了口口水，抬起一手指像一旁已經被人收拾了七七八八的家具什物，然後又指了指她懷裏的果子點心。
“比如那些，比如這些。”
謝泠焉看著他落在糖果子上的修長手指冷哼了一聲，利落的收回了自己的腳。
終於重獲自由的李愔幽幽的舒了口氣，忍著痛站了起來。“師父，他們收拾的差不多了，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謝泠焉瞄了一眼內院裏那群出出入入的人皺著眉搖了搖頭。“不用了。”
不用了？
而不是不要。
李愔一邊揉著膝蓋，一邊問。
“為什麽不用？”
謝泠焉輕晃著秋千瞥了他一眼。“對我而言，隻要房間裏有張床就行了，其他的隨便。”
李愔想起她在清都山的臥房在心裏歎了口氣，謝泠焉口中的隨便他是見識過的。
他小心湊近謝泠焉，低聲說道：“師父，好歹是我費心布置，就看一眼好不好？”
謝泠焉抬頭就看見李愔那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身上驟然汗毛直立，這是誰家教導出來的小廝，這般沒臉沒皮。
李愔笑得十分溫柔燦爛，然而謝泠焉卻從那笑容裏看到一種你敢不去，我就膩到你去為止的固執。
小崽子，剛才給的教訓不夠是吧？
“師父？”
謝泠焉被這極其溫柔的一聲激的背後泛冷汗，噌的一下從秋千上站了起來往臥室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