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三章 禪師番外——江南宴
可是林玉落不愧是能夠在一年內將林家不少產業打理的井井有條的女子，很快便是恢複了鎮定。
“舅舅，這裏是酒館，不是武場，還是先用飯吧。”對著林世誠說完，便是看向李玄，仍舊是笑靨如花。
“阿玄，先把劍放下好不好？”聲音酥軟，李玄感覺自己的骨頭都是一陣哆嗦。定了定神，走到了自己的桌旁，仔細瞧了瞧桌上的菜肴。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碗鱸魚蓴羹湯，青色的蓴菜被剁成細小的碎屑在湯中浮沉，用小勺撥弄開浮於表麵的菜葉，雪白的魚肉一綹一綹地現出身形，好似白帆泛於湖麵。李玄用勺子舀起一片魚肉，在嘴邊吹了吹，就著一口鮮湯放入嘴中。
仔細嚼了嚼，江南春的廚子已然在之前將魚肉中的魚骨盡數剔除，因此嘴裏的魚肉並不需要費心剔刺。鱸魚肉質以魚腹最為肥嫩，脊背上的魚肉肉質較老，可是李玄卻覺得魚腹太肥，更喜食魚脊。
李玄嚼著嘴中的魚肉，確實感到驚豔無比。這魚肉既有著魚腹的鮮嫩，又不至於肥膩，配合著蓴菜湯的清香，隻覺滿口都是江南的小橋流水。
林玉落看著李玄吃驚的模樣，開口說道：“這是今日才從玄武水庫中釣上來的鱸魚，送到後廚裏時還活蹦亂跳的。”
“玉落知道阿玄喜歡吃魚背上的肉，所以特意讓後廚片完魚片後把魚脊肉和魚腹肉揉成一塊做的羹湯。”林玉落道出這道鱸魚蓴羹的玄機，令得在座眾人連同李玄都是咋舌。冬日清晨的玄武水庫，湖麵會被一層說厚不厚，說薄也不薄的冰層覆蓋，至午時才會被陽光烤化。若是晨起想釣得鮮魚，則是需要有人冒險前去鑿開冰麵，而後垂釣，因此，冬日的鱸魚蓴羹相較於春日則是更為昂貴。
不僅如此，這羹湯中的魚肉還經過了複雜的特殊處理，令得魚脊肉和魚腹肉黏合於一處，得到類似上好的羊羔肉質感，卻又比羊羔肉來得更為鮮美。小和尚不能吃葷，但是光是看著李玄那般模樣就是能感受到林玉落的玲瓏心竅。
葉江沅想著不過是一道魚羹罷了，有什麽了不起。隻是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入口中，方才了解其中奧妙。這鱸魚蓴菜湯她在京城也吃了不少，隻是口感同此處比確實是有著雲泥之別。
李玄接著又是用筷子揀了一塊鬆鼠鱖魚，在座共有六人，除去不吃葷的無名，其餘五人桌上皆是有著一小段鱖魚中段，尋常六人在酒樓裏吃飯不過是點上一條鱖魚便可，而今日餐桌上確實足足用了五條。
而後便是今日宴席的主菜了，在座六人麵前都是端上了一隻蒸屜，內裏裝有兩隻和成年男子手掌一般大小的螃蟹，通紅的蟹身升騰起熱氣。
“這便是阿玄自幼最愛吃的食物了，今日午時前三刻剛剛送到，都是公蟹。”林玉落悅耳的聲音響起。
江南多水泊，盛產螃蟹。其中較為出名的則是洪澤蟹與陽澄蟹，但此二湖中蟹主供秋食。秋日母蟹產卵，因此秋日母蟹內蟹黃更為豐厚。而冬日若是想吃蟹，則是該吃些固城湖的公蟹，這些秋日不曾被捕撈而其的橫行將軍們，養精蓄銳，體內蟹膏同蟹肉較之秋天都是更為厚重可口。
李玄用拇指和中指拈起一隻溫熱螃蟹，入手便是掂量出這隻公蟹重約四兩二錢。身為吃蟹老手的他兩手微動便是將兩隻蟹螯同那六隻蟹腳掰下，拇指微微用力便是將蟹身一分為二，將那腹甲扔去後，再將那剩餘蟹身掰開，白嫩的蟹膏便是呈現在了眼前。
略微蘸了些撒了薑末的醋汁，便是將那蟹身塞入口中輕輕吮吸了一口。滑膩的蟹膏在舌尖流轉，生薑和醋汁令他口中感受不到任何腥氣。香黏軟糯之感在口中綻放，喉頭微動，那軟玉便是落入腹中。
這就是李玄一下船便是要拉著葉江沅來到這江南春的原因。
無名看了看自己麵前的素食，一疊茶餅，一碗素麵，一壺清茶。他端起被侍女倒上涼了一陣的茶水，仔細嗅了嗅，看了看顏色便是得知應當是西湖的龍井，隻怕還是明前所采之葉。
小和尚並沒喝過西湖的龍井，在西境和李玄一同走江湖之時也隻是喝些花茶。之所以能辨出此茶為龍井是因曾於禮龍寺讀過前朝茶聖之書，書中曾對此茶如是形容道：葉若雀舌，湯若翡翠，香遠溢清，馥鬱如芝。
“不愧是富甲天下的林氏，一頓飯便是如此大的手筆。”無名嚐了塊茶餅，又是抿了一口茶水，感覺茶餅味道與這茶水如出一轍。
李玄兩指夾起玉杯，將其中酒液喝幹。在侍女給他重新斟上一杯時仔細回味著口中醇香，離家這一年中他嚐過蜀地的荔枝綠，塞外的劍南春燒，亦是飲過那顏色血紅的葡萄釀。隻是同這江南的洋河美人曲比起來，都是覺得差了些意思。
這洋河美人曲比起荔枝綠來，少了一絲醇厚但是勝在綿柔；比起劍南春燒來少了一絲豪情，卻多了一分婉約；同那葡萄釀相比確實少了些許甘甜，但多了幾分沉澱。就像江南的美人一般，沒有北境女子的豪放，亦是沒有蜀地女子的潑辣，隻是在琴聲中展現自己秀美的舞姿，讓人心動。
其實說來說去，並不是這美人曲的酒好，而是那江南的那一分風景在李玄心中烙下的印記太深，他喜歡的不是酒的味道，而是故鄉的氣息。
當然，喜歡什麽樣的酒並不能代表他喜歡什麽樣的人。
瞧得李玄似乎開心了些，林玉落對著身邊侍女耳語了些什麽，那侍女笑了笑，對著門外打了個手勢。一陣琴音便是響起，緊接著七名穿著藍色長裙，半露香肩，用薄紗遮住麵部的女子便是出現在眾人眼前。
琴弦悠揚，舞女手中飄帶也是隨著琴聲飄揚起落。小和尚看著麵前襟飄帶舞，隻是麵不改色心不跳。
我心中有佛，酒色皆空。若是無塵大師見到此景，定然會感慨道：“這一趟江湖，讓無名走對了。”
李玄看著舞蹈，品著杯中酒液，確實感到有些不對勁。照理來說，他回江南，連林玉落都能知道自己何時到達，那麽父親不可能不知，但父親此時卻沒現身，隻是讓自己的小堂叔來了一趟。
“父親到底是否會阻攔我北上京城？”李玄心中有著些許疑惑，但是很快就是搖了搖頭，心中說道：“管你攔不攔我，這京城我是去定了。”想到此處，又是一杯酒灌下。身邊侍女慌忙勸阻道：“公子且慢飲。”
一曲終了，待得舞女和眾人身邊侍女都是退下。林玉落起身對著李玄說道：“聽說阿玄你這次回江南隻是路過？”
李玄點了點頭，回道：“在江南呆兩日，便是要啟程去京城。”
“去京城有何事？”林玉落追問道。
李玄隻是用下巴指了指葉江沅，對著林玉落說道：“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林玉落笑了笑，雙手撐住李玄麵前的桌子，擋住了李玄看向葉江沅的視線，對著李玄笑著說道：“這姑娘給了你多少錢，我林玉落出十倍替你還上，你留在江南可好？”
李玄起身，看著林玉落說道：“江湖規矩，收了錢就得替人家辦事，絕無半路退出的道理可言。”
身邊的李齊光聽後也是點了點頭，江湖規矩卻是如此。
“那倘若我非要你離開江湖呢？”林玉落也是站起，直視李玄，毫無懼意地與那帶著冰冷劍氣的目光對碰。
“那就看你能用什麽手段留住我了。”李玄笑了笑。
林世誠站了起來，揚起手中長刀，對著李玄說道：“今日申時三刻，城北古刹外，若你能勝過我手中長刀，那我便放你北上，若是你勝不過，就安心在金陵城裏同玉落成婚！”
李玄看著林世誠自信的臉，轉身離去，跨出門檻之時說了句“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