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章 禪師番外——多好的江湖啊
葉江沅看了看灑落的簽子和碎掉的竹筒,有些失落。
“你若是真想解簽,等路過武當或是禮龍寺時去解上一簽就是了。”李玄雖然是背過身,但是仍舊是能感知到被包裹在自己劍氣之內的葉江沅的情緒波動。
葉江沅無話,隻是默默地將簽收好連同碎成幾瓣的竹筒遞給了小和尚。無名隨手翻開了被葉江沅放在最上麵的竹簽看了一眼,確實趕忙將簽和竹筒都是丟進了火堆。
“哎,你做什麽?!”葉江沅想阻止,卻是已經來不及,看著被火光吞噬的竹簽,有些不解地望著無名。
無名卻隻是皺著眉頭,雙手合十默默念著:“這簽不準,這簽不準。”
李玄難得看見小和尚如此心神不寧,翻過身來對著他問道:“那簽上寫的是什麽?”
小和尚卻是極度反常地重複了一遍:“都說了,這簽不準!”好似是有些生氣。
李玄聽到後愣了一下,不再追問,轉身睡去。
夜深了,大漠裏的夜空中繁星點點,就好像小和尚此時落下的淚滴,他雙手合十,對著腦海中那座金色佛像連著追問為什麽。
之後的兩三天裏,李玄身邊兩人都是沉默寡言,連帶著話癆的李玄也不怎麽說話。
沙漠和戈壁中屹立著西境的墨城,墨城以東城內便是有著些許綠草樹木,仿佛是那道高聳的城牆攔住了向西蔓延而去的生機。
看著熟悉的城牆和那屹立在城中山巔的廟宇,小和尚卻是突然開口道:“別去禮龍求簽了,也,別回禮龍了,我們直接上武當吧。”
“不想你師父嗎?”李玄問道。
“想,但是算了,有些事不可說。”小和尚搖搖頭,雙手合十,閉著眼睛說道。
他真的很想回禮龍寺看看師父,如果可以,順便幫師父補一補破洞的袈裟。他也很想讓大師兄再給他講一講經文,邊說邊摸他的腦袋。他想著那棵自己和幾位師兄親手栽下的鬆樹,不知道長得怎麽樣了。
他想念禮龍的一切,但是他之前已經看到了那支簽上的內容,他知道若是三人上山,定然會要師父幫著解一支簽,他害怕葉江沅從師父的簽筒裏搖出一支和自己那支簽筒裏一樣的簽。
聽說道門的簽筒同佛家的不同,他想著或許在武當那姑娘能搖出一支更好的簽,倒也不必是更好的簽,隻要不是那支簽就好。
李玄見小和尚執著,便也不再多言,隻是帶著兩人來到一家名為聚福樓的酒館。
“夥計,麻煩要一間雅間。”李玄丟了數枚碎銀子給夥計。小二見這位白麵公子哥出手闊綽,身邊還帶著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子,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還帶了位小和尚,但是能碰上這樣的客人還是高興得緊,趕忙招呼著他們上樓。
李玄給小和尚要了一碗素麵,給自己要了兩瓶西域幹紅佳釀,又是要了一整隻羊腿和兩盤蔬菜。
在這西境裏,蔬菜水果的價錢要比普通牛羊的肉價還來的貴。小二喜上眉梢,心中直言自己今天真是碰到貴客了,催著廚房做菜,不過一會,便是將飯菜美酒上齊了。
葉江沅破天荒地沒有阻止李玄喝酒,反倒是自己將酒壇封口拍開,倒了一杯以後遞給了李玄。李玄受寵若驚地雙手接過酒杯,想和她說些什麽,但是葉江沅卻是抱起酒壇將酒仰頭灌入口中。
李玄抿了口酒,看著埋頭吃麵的小和尚和大口灌著酒的葉江沅,不知為何,有了種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感。
一壇酒喝完,葉江沅又要開第二壇酒,手剛碰上那壇口的封泥卻是被李玄抓住。
“幹什麽?非禮啊?”葉江沅眼神迷離地看著李玄,紅唇輕啟,一股酒香混合著葉江沅發絲上的藥香味在李玄的鼻腔中徘徊。
不太習慣的李玄打了個噴嚏,但是還是不忘將那壇酒提了起來。
葉江沅站起來想去夠那壇酒,嘴裏嘟囔著:“幹嘛這麽小氣,大不了這頓酒本姑娘請了。”起身踉蹌兩步,倒在了地上昏睡過去。
“喝不了還非要這麽喝。”李玄看了看手裏算是很溫和的葡萄釀,白了一眼地上躺倒的葉江沅,把酒在桌上放好。
對著小和尚說道:“你去跟小二要三間上房。”說罷,將葉江沅扶到凳子上放好。看著眼前這張明媚動人的俏臉,李玄感到內心似乎有了些觸動。
當年西境的那位女刀客,一把紫色蝴蝶刀,在西境打敗了數位出名的前輩。刀上有毒,刀法狠辣,出刀後必然見血,中刀者或是殘廢或是直接丟了性命,因此被江湖人稱為蝴蝶羅刹。
這位蝴蝶羅刹與其說是從西境一路走到武朝,不如說是一路從西境殺到武朝更為合適。相傳其下手狠戾是因為其幼時練刀被人說女子不配練刀,所以以力證道,刀下死的全是魁梧的男性武夫。
後來武當曾有一位師父仗劍出山,想勸這位女子少造殺孽,但是也是被蝴蝶刀所傷,雖是不曾傷及性命,但是也是落下殘廢,至今仍是隻能臥床休養。
“多好的女子,多好的刀法啊,可惜恐怕她這輩子是再也拎不起那兩柄蝴蝶刀了。”李玄歎氣道。
過了一陣,小和尚進來了,說房間已經安排好。李玄便是將葉江沅扛起,帶上了樓。
“看著輕得很,搬起來還挺重。”李玄嘴裏說個不停,但是還是將葉江沅輕輕放在床榻上,剛想離開,葉江沅卻是拉住了他的手。
“娘親,可不可以再教我一次蝴蝶雙刃斬?”葉江沅合上的雙眼裏溢出晶瑩淚滴,緊緊地攥著李玄地右手,嘴裏哽咽著。
李玄想掙脫她的手,不料越是掙脫麵前這女子卻是攥得越緊,嘴裏還不斷念叨著:“娘親,別走,求你了,沅兒再也不偷懶了,你就再教我一次刀法吧。”
李玄無奈,隻得站在她床榻旁,任由葉江沅拉著他的手,一句話也不說。
葉江沅在夢中邊哭邊央求著,哭了一會後不見停,卻又是喃喃道:“父親,是沅兒不好,是沅兒害死了娘親,不是您醫術不精。”
“真是個傻姑娘。”李玄搖搖頭,卻是在她床榻邊席地而坐。
葉江沅說了一晚上夢話,他便是在她床邊聽了一晚,手也是給攥了一晚。
看著麵前熟睡還不斷說著囈語的姑娘,感受著手上的溫熱,李玄心中感歎:多好的江湖啊。